他木然地接過那枚古青色的鈴鐺,朝著老道士拜了三拜,然後揚長而去。他雖然沒有推演自己的命數,但是也看到了掌心的生死紋,他的死劫另連著一條神秘的紋路,渡過則另闢天地,渡不過則身死。
山下的煙火氣息比他想像的要濃鬱,他走遍山川,體驗著各地的風土人情,走著走著便走到了帝都的孤雲山,那山上有一座廢棄的道觀,這裡將是他未來二十年的落腳地。
他不通五感,生性涼薄,天下人卻尊稱他一聲尋鹿先生,說他可推演天下大勢,就連帝宮裡昏庸無道的君主也來拜見他,尊他為國師。
他看著那位君主的面相,這是天煞孤星的面相,妻離子散,兄弟鬩牆,子女弒父的刻薄面相。李氏王朝自他這一代就氣數將盡了。
他在孤雲山蓋了幾間小木屋,住了下來,過了兩年清淨的日子,然後覺得一個人住太清冷了一些,便起了收徒的心思。若是他沒有渡過死劫,有了傳人,推演術也不算失傳。
收徒那一日,各大世家將適齡的子弟都送進了宮,元成帝也將自己所有的子女從帝宮各處搜羅了出來,黑壓壓地等著他挑選一人為徒。
他看到年愈二十,已然成年的皇子都在其中,覺得甚是荒誕。他並不比這些皇子大。
大大小小的少年和孩童們擠在御花園裡,一個個伸長脖子等著他出考題。只看一眼,他便能看清這些人內心所想,從來不需要考題。
不過世人對能力超絕者是懼怕嫉妒,再排除異己,史書上這樣的例子不在少數,他出了一道題目,問他們為何要拜師,然後靜靜地等著這些世家子女和皇子帝姬們作答。
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見人群裡,一個萌軟的小帝姬被人推倒在地,打翻了筆墨紙硯。
那小帝姬還沒桌案高,墊著腳尖,費力地拿著筆作答,因被人推倒,墨汁染了一身一臉,說不出的狼狽。
「十一妹妹,你衣裳都弄髒了,快點回去換一件乾淨的來,免得汙了先生的眼。」
那小帝姬烏黑的大眼睛立刻蓄了一層薄霧,弱弱的,糯糯地說道:「十一沒有其他的新衣裳了,先生定然不會介意墨香的。」
她用袖子抹了抹小臉,瞬間臉便成了小花貓,十分的可愛,然後吭哧吭哧地撿起地上的筆墨紙硯,朝著他遠遠作揖,糯糯地說道:「先生,十一可以換新紙作答嗎?」
她衝著他甜甜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小梨渦,衣裳破舊,瘦骨伶仃,雪白的小臉上都是墨香。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諾。」
五歲才剛剛開蒙不久,定然是答不出他的題目,那位小帝姬卻答的非常認真,他有些好奇,走過去一看,卻見她在新紙上認認真真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畫了一幅畫。
那畫趣味橫生,畫的是孤雲山和山間的小木屋,有天上流雲,地下花草和偷食的雀鳥,還有趕著雀鳥一大一小兩個人兒。
他俯身看著不及自己大腿高的小帝姬,溫潤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帝姬仰起花貓一樣的小臉蛋,軟糯地回答道:「李長思,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的長思,阿孃說,長思會是一個討喜的小帝姬。」
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軟萌小帝姬的頭,覺得玉石一般的心都軟化了幾分,那時他並不知道,李長思這三個字成了他一世的劫。
第62章
景和十七年, 國師於孤雲山收十一帝姬為關門弟子,滿朝來賀。
蘭景行沒有想到他會收一個女弟子,只是見小帝姬烏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滿眼都是破碎的希望,他無法拒絕。
他俯身用自己雪白的袖子輕輕擦了擦她汙髒的小臉,這才發現她身上所穿的襦裙有處不起眼的補丁, 像是用大人的衣裳改成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