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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部分

越說越狠;可偏偏不管是來看熱鬧的,還是特特來同他辯上兩句的,都不得不心悅誠服。

水溶得知林沫也到了天津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了。

音象橋上照例被擠得水洩不通,在他來天津的第一日起,王鏞等就公開邀他去鐘鳴樓,在三殿下的見證下一敘。不過他也冷笑:“我就在這橋上,人來客往,風吹日曬,不然唸書拽文就給那麼幾個人聽,誰都覺得自己說得對,也沒什麼意思。三殿下自己願不願意給文人爭論判對錯都難說,又何必拘泥。”他已是王侯之尊,青衣玉冠,只帶些許僕從,煮茶點茶之時,動作行雲流水,從頭髮絲到手指間兒都自成詩篇,語氣霸道,偏偏口吻措辭又疏離又客氣,動靜笑顰,當真應了那句翩翩佳公子。

“要不這麼多讀書人,怎麼偏偏輪到人家封侯呢。”漸漸這麼說的人便多了。

大抵這時代念過書的,都是一面口上謙虛,一邊又悄悄地自詡文曲轉世,若是科考落榜,或是仕途不順,總是上頭識人不清,不辨珠玉。柳郎林候名聲大噪,一個錦繡文章鴻篇史書,身後留名,一個平步青雲高高在上風頭無兩。只是別人說起來,大多也是“定是佔了身世的便宜”、“若我有他拿運氣”、“都是俊秀公子哥兒,說不上攀上了什麼人”,這回當著平頭百姓的面兒,公開地說道德談時事,才叫人羞憤難看之餘,明白自個兒是有差距的。

王渝本來也不過是小有名氣,得了虞斌的指使,藉著水浮的心虛,把幾首歪詩湊齊了韻腳,傳得人盡皆知,心裡也正是得意。尤其是水浮顧忌著如今王鏞為刀俎他為魚肉,說話不敢太過。他便自以為憑三寸不爛之舌肅清頑主,把秦王門客說得啞口無言,正是沾沾自喜的時候,聽說京都總算派了說客來,也是大喜,誰料虞斌攔著,只叫林沫來鐘鳴樓。原以為林沫就算衝著水浮被軟禁,也要乖乖上當的,誰知道他膽怯得更惜自己的命,只肯大庭廣眾之下頂著大太陽同人說話。只是派去的幾人都被說得找不回面子,王渝心裡暗想,這般也好,前頭幾個人鬥嘴皮子輸了,他力挽狂瀾,也算為主盡忠。

然而真坐到了橋上,才覺得不妙。

驕陽似火,林侯衣冠整齊,身後的小廝斂手而立,橋上沒半點遮陽的地方,等水頭沸未至,王渝已滿身大汗,狼狽不堪,瞧瞧對面還是一張臉白得和玉似的,似笑非笑,挽袖為他斟茶時候的表情矜貴中帶了些許的不在意——簡直是在嘲弄了。

水溶聽得手下來報,說是那邊已經說到了聖人之德,君子之道,一時沒忍住,也想湊過去聽,好賴被人攔下了,只好叫機靈的小廝輪流去聽了回來學給他聽。

林沫倒是一如既往地不給人留情:“聖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師,君主號令天下,自然兼聽則明,聞天下之聲。然廟堂深遠,欲聲入高堂,身自踏玉階,故有選官之道。秦王有不逮,沫察之而告,王擇吾善者聽,為君臣之道。而閣下察,非異況而無從告也,此君民之遠。而欲上達天聽,自當通文章而考策論。”

他乾乾脆脆地說,閣下屢試不第,要麼是文章寫得不好,要麼是策論做得不妙。文章考人的毅力和堅持,寫不好那是你沒努力。若是破題沒破好,那你眼力見識差,若是措辭粗鄙,那你書讀哪兒去了?要是是策論的緣故,那閣下還真不適合當官。總而言之,你考了這麼多回了,還是個老舉人,要麼是個蠢蛋,要麼是個懶人。

“這可是強詞奪理了。”水溶撫掌大笑。他這話無外乎是說,水浮有哪裡不對,自然有他們這些既不是笨蛋也不是懶瓜的人來勸,輪不到你一個屢試不第的失敗者來指手畫腳。這話既無理又無禮,可他聲音平緩,自帶一股上位者的盛氣凌人,於是那一派毫無道理的話也說得理所應當,叫人氣急之下,也只能反問:“那照林侯的意思,難道平頭百姓也沒有議論國事的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