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腰間懸著一把寬背刀,顯然是身負武藝的人。
那女人手牽男孩,直接進入了道觀,所有的僕婦和壯漢都在道觀外站著,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響來。道觀中傳出沉重的鐘聲,一排年長的道士站立在三清像前肅立不語,那個女人帶著小男孩對著塑像拜了三拜。然後,有人拿過兩把椅子放在一側,女人坐下後,又有人端來了素茶奉上。女人擺擺手讓他們先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把小男孩抱起放在身邊的椅子上,再坐下。
沒有任何人說話。塑像前的香火緩緩升騰,道觀內一片寂靜。
忽然,那女人眼角滑下一行淚水,模糊中似乎看到眼前又是金磚碧瓦的宮殿,一人身穿龍袍對她張開雙臂,臉上雖然略顯衰老,但是仍然是帝王的莊嚴神色。金階之下是一群翩翩起舞的宮女,優美的音樂迴盪,這正是當年他們一起譜成的《霓裳羽衣曲》。
道觀中的人已經看到她在流淚,於是一起打個稽首,魚貫的退了出去。
女人這時才站起來,輕舒長袖、腳下靈動,彷彿看到那些伴舞的宮女圍在她的身邊,音樂舒緩,能讓人感覺到繁華盛大的景象,這是當年長安城裡最美的音樂和舞蹈,也只有她楊玉環才能跳的最好。可如今,她卻是世人都以為已經在馬嵬驛的佛堂中,早被三尺白綾縊殺的楊貴妃!
“三郎,我知道你思念御兒,也想我。但是,那個皇宮已經不是你我歡愛的地方了。”楊玉環在心底默默唸著,“雖說咱們相隔不過百里,但卻是天上人間分隔。如果,我真的跟著你派來的人回去了,只怕是連見你一面都不可能。那個香囊就當做我吧,時時陪在你身邊,我們都知足。”
那個小男孩已經是第二次看母親跳舞了,雖然他的年紀尚小,但也覺得母親的舞姿與去年一樣,還是那麼的美妙無比,母親是天下最美的母親,母親的舞當然也毫無質疑的是天下最美的。
門外傳來一陣喧譁,楊玉環停下來,走到兒子身前,警惕的看著道觀的大門。
十幾個年長的道士早已經出來,並排站在正中。這時一個小道士進來,合手說道:“啟稟觀主,門外有人報號是京城來的,說是求見娘娘。”
一個年長道士說道:“這裡沒有娘娘,只是莽山下的一個民婦帶著幼子在此布善。莫非他們四個人還擋不住?”
“我手上有聖旨,他們四個怎敢擋我?”隨著洪亮的聲音進來一個人。
楊玉環抬頭看他,卻不認識此人。
那人長得身材非常高大,穿著宮廷侍衛服飾。他看到那一排的道士,首先說道:“請其他人先回避吧,我有聖旨在此要宣。”
楊玉環對那些道士點頭,示意他們先離開。
等道士們都走了,那人立即下拜,口中說道:“在下玉真門下弟子,給娘娘叩頭了。”
當年知道楊玉環死裡逃生的只有幾個人,李隆基的親妹妹玉真公主就是其一。楊玉環不再懷疑,輕聲說道:“你起來吧。我已不是娘娘了,不用這樣的大禮拜我。”
那人站了起來,繼續說道:“太上皇當年派我保護玉真公主,但不隨侍在她左右。娘娘不認得我,而且我此行也是極為保密的,因此並不曾帶著公主的親筆書信來。”
楊玉環點點頭說道:“你來找我幹什麼?”
“公主讓我告訴娘娘,太上皇已是風燭殘年,去歲曾以建墳為由,派人看望了娘娘和幼皇子。”那人繼續說道,“但是情勢所迫,卻不能接你們回去。如今,他身體日漸眼見得更加不好,日夜只是思念你們,切盼你們回去。”
楊玉環低首垂淚,忽然哽咽著說道:“當下叛亂尚未完全平定,他也做了太上皇,朝中的事情,那是從來都是庭院深深不可預知的。我心死如止水,那過去的事情,就再也不要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