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敗落,緣起一件最不起眼的小事,有天中午,曹真善帶人在十里集那兒購糧食,主要是高粱和大米,十里集靠近運河,離洋集敞碼頭足足二里地,那裡是南來北往的商賈小販集散地,糧食價格一直平走,所以曹家大宗生意都從十里集入手,和李精倫父子相友善,一個坐定本地,一個從中相購,別人要想坐地起價,李建軍頭一個不答應,李建軍在十里集有一號,從事政府工作,他象太陽,罩著李精倫,李精倫雖上些年紀,下面有人撐臺,具體事務別人做,只需要李精倫露個臉,十里集糧食買賣,差不多被李家壟斷。
沈冬秋拎著個酒都子,看著滿天烏雲心發慌且亂顫,一邊走一邊吞雲吐霧嘟囔,“狗日的天,咋成這樣?”邁過前槽坊,見有些人東張西望,他感到異奇,這都怎麼啦?一個個冷風裡吊魂?他話未出口,眼神探照燈一樣一遍遍搜尋,順著別人的眼神,他看出子醜和寅卯:原來是一群懶漢,在屋簷下等水,屋簷不滴,怪太陽不升,他笑了,無聲地笑,象花無聲地開,然後哼著個“朗裡格朗腿襠,朗個朗腿咚……”哼得這都是什麼酸曲,別人聽不懂,他也不知道,就是快樂心情往外溢,象水在春天嘩啦嘩啦淌,且沒完沒了,八九不離十的事,他要請李建玉吃酒,李給他兩個承諾,心花怎能不怒放?一個是他命裡最缺:女人!另一個屬於天上掉餡餅:祖墳要冒青煙!都他媽沒聽說過:貧協還有主任,這官多大?和李金亮的副主任可有一比?什麼叫貧協?他不懂,不如叫皮鞋主任得了,是的,他要有一雙皮鞋多好,他在鍾吾縣城看人穿過,走路呱唧呱唧,那叫一個帶勁,鋥明瓦亮,那叫一個閃光,人一走過,帶的可不止一陣風,還有一大幫掉地上的眼珠子,有男有女,那些女人還透著羞色嘞,可惜了,他活了三十多歲,皮鞋沒有一雙,女人只是人家揀剩下的病妻,原指望這病秧子能給他續上香火,想不到吹吹打打,結婚三年,遭了罪,不但沒生養,連女人的下頭東西長什麼樣都沒瞧見,他以為這樣便宜沒人要的女人,可以養好,卻養死了,你說晦氣不晦氣?狐狸沒抓到,惹了一身騷,酒這東西能成事,更能壞事,喝大發了,闖進嫂子家,硬要和嫂子云雨,被哥窮揍了一頓,被攆得象落荒的狗,抱頭鼠竄,全村人都知道,名聲臭了。
他越過那些長年累月為曹家賣盡苦力的人身旁,冷哼一聲,然後回過身子,揮揮左手掌,在心裡說:你們後走,我先行一步了!然後是意氣風發,直奔酒槽坊。
“有喘氣的嘛?來都酒!”
“八十塊錢!”
“我你不認識?閻王什麼時候少過小鬼錢?”他把酒都往櫃檯上一放,“打滿!酒裡沒有摻水吧?”
曹真寶打著哈欠,“誰是閻王?誰是小鬼?本槽坊概不賒欠,沒有錢就一邊去!”
“你說得輕巧,四五里跑到你這兒,你讓我回去,我還告訴你:門都沒有,你說話不算數!曹真善!曹真善!你給我出來!”
第7章:
“別叫魂,他不在,十里集離這遠,聽不見!”曹真寶眯縫雙眼,一臉不屑,“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賒酒?虧你想得出,後槽坊有史以來,就沒這個先例,你算是開了先河!”
“誰說的?大隊沒賒過?”
“哼哼,你能跟大隊比嘛,人家公,你是私,連飯都吃不上,還奢望喝什麼酒?你究竟是怎樣想的?虧你想得出!沈冬秋,你也算七尺男兒,咋活得這麼沒皮沒臉?”
“甭廢話,你就說今天賒是不賒?蕎麥地裡看不起禿鴨子?”
“不賒!”
“好!好!曹真寶,你給我記住了今天的事!”拎起酒都就走。
“什麼玩意兒,得罪你就得罪了,我還怕你不成?”噹啷一聲,嚇得他哆嗦一下,“怎麼回事?”曹真寶裝模作樣拿起抹布,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