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嘲笑大臣說:“彼輩時常抱怨天子不召見大臣,但召見了卻無話可說,只知道喊萬歲。”
從此之後,天子除了禮儀性質的朝會外,再也不在私下場合召見大臣了,只將自己隔絕在高高的宮牆之內,只透過公文與外朝保持溝通。
與此同時,“萬歲閣老”這個外號不脛而走,雖然主要戴在了萬安頭上,但彭時和商輅因為一同覲見,不免也被連累到。在商老師近乎完美的人生履歷中,這也算是汙點之一。
前車之覆後車之鑑,方應物自己遇到面聖的機會時,很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故事。
經方應物仔細琢磨,總覺得當年那場召見充滿了陰謀的味道。彭時商輅等人都是博學,滔滔不絕講大道理都是手拿把攢的,怎會見了天子無話可說?
宮中內監事前不懷好意的勸誘,事中有萬安恰到好處的配合,事後太監們又大肆宣揚的造輿論,這在方應物眼裡,怎麼看怎麼是陰謀。
但願自己明天不會出現那種情況!畢竟當年陛下召見內閣全體,其中政治意味十足,很容易被牽扯進宮裡宮外的權力鬥爭裡。已經壟斷了天子身邊視聽的大太監們自然不願看到天子與大臣親近。
而自己分量比閣老差得遠了,天子召見自己多半是出於好奇,沒有那麼濃重的政治涵義,也許別人也犯不上過於較真罷?當然如果碰上有私仇的,那就沒有辦法了。
想至此處,方應物忍不住又埋怨起汪芷,若有汪芷在宮裡照應,自己何至於像是關公單刀赴會似的。
等她回來,一定要好好凌虐她一番!在這個幻想中,方應物漸漸地睡著了。
次日清晨,方應物起身之後,稍稍吃了幾口早膳,便辭別家人。經過中庭時候,卻見父親方清之站在甬道上,似是等候著自己。
“你這一去,乃十幾年來未有之盛事。須得言行仔細,不可辜負諸君所望。”方清之叮囑道。
方應物略頭疼,他最怕的就是這種論調了。面聖這種事越政治化,自己越不會輕鬆,而他根本不想在這上面捲進漩渦。
隨便支吾了幾句,方應物就出家門。如果從道路來看,方應物從西安門、西華門入宮最近,有特權的內閣大學士每日入閣辦事時,都是走的這條路線。
但方應物面聖顯然不能那麼走,必須要走正規路線入宮。也就是上朝所走的**、端門、午門這條路線,只是今天他會走的更遠。
從長安右門入了皇城,然後一路前行過了端門,如果是上朝就該到此止步,但方應物一直被帶到了奉天門東角門處。
奉天門之後是三大殿,如果不是重大儀式,普通大臣也就止步於奉天門外了。而陛下詔旨一般都是從奉天門東西角門傳出來,而大臣接旨也都要到奉天門東西角門外。
方應物在東角門略一等待,又被帶著進去,此時雄闊壯觀的奉天殿呈現在方應物的眼前。這可不是燒燬後重建的小皇極殿(太和殿),而是規模更宏大的真正的三大殿之首。
從三大殿邊上一路前行,連續穿過中左門、後左門,方應物被引著來到乾清門一線。
這裡就是內宮與外宮的分界線了,而且是最嚴格的一條分界線,外臣如果擅入就是大逆不道!只有乾清門裡才能算是真正的皇宮大內,是天子的起居生活之所。
當然方應物是不可能從乾清門入宮的,乾清門兩邊有內左門和內右門,方應物只能從這裡走。
不過就算方應物先前得到旨意入宮面聖,但到了乾清門外,也必須要停住腳步。等待著守門內監重新去奏報天子,再次得到確定性的詔許之後,才能放方應物進去。
等待的時間有點久,方應物礙於禮儀,只能全副冠帶的站在宮牆外靜靜肅立,不敢有半分逾越失禮之處。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