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卻彷彿掩藏著某種深不見底的憂愁。
禁凌葉微微一晃神,便即淡然笑道:“殿下誠意,華翎心領了。然而我不過是一介女子,從未問及政事,更不願涉入這場天下歸屬的爭奪之中。即便他日,整個蒼華大陸都將捲入戰火的浩劫中,我北靖國,也當退居一旁。”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以公主的名號自居。簡短而淡然的幾句話,卻彷彿在浮國與北靖國之間劃下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線。這線卻像是一道極深的溝壑,讓嘉仁心中微微刺痛。
退居一旁……傻丫頭啊,莫非你真的以為,只要執守此念,便可以在這諸國爭霸的亂世中明哲保身嗎?嘉仁在心中發出低嘆,卻未開口勸說一字,只是默默收起了那枚被海風吹得冰冷的玉佩,握在手心裡,反覆摩挲著。
雲淡風輕,正是出航的好日子。
“請殿下多多保重。”禁凌葉笑意恬柔,朝他略一頷首,便即轉身而去。
嘉仁一直目送那青衣女子登上船板,幾度欲從輪椅上站起身,然而念及自己那永遠無法隨心所欲的雙腿,目光瞬時黯淡了下去。
天長水闊,便要從此永別了嗎?
他微闔雙目,鼻尖驀地泛起一絲微弱的酸意。
驀然間,彷彿不甘心一般,他再度睜開雙眼,抬眸望去,恰見那女子也剛轉過身,遙遙凝睇著他,臉色已再不復片刻前的冷淡與漠然。
她衝他嫣然一笑,在甲板上揮動雙手,大聲喊道:“記得叫宮本夫人多釀些好酒,我下次來,一定能把你灌醉!”
嘉仁緊緊扶著輪椅上的扶手,指尖微微顫抖——再多的愁苦,都彷彿在她那一笑間釋然。
原來,難以言說的千般愁苦、萬般無奈,尚抵不了那三杯兩盞清樽淡酒。
此意難忘,荒涼也罷。只嘆他們之間的時光太短太短,短到……轉瞬即逝、卻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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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寂靜。更漏裡的流沙簌簌滑落,聲聲宛如來自冥界的傳喚。
重傷昏迷已有多日的白衣少年,此刻在睡夢中痛苦地閉起了雙眼……
——那……是夢嗎?可是為何,夢中一切景物都如此真實?
那依稀是個寂靜的清晨,微風輕寒,他正躺在母親的懷裡。母親哼著家鄉的小曲兒,宛如海水般清澈的眼波柔柔地注視著他。
剛出生的孩子應該都是不記事的,但是此刻的他,卻彷彿能夠清楚地洞察“那時”的一切——
他出生的時候,哭聲並不響亮,嚶嚶咽咽,猶若女童。接生的婢女們顫巍巍地將他遞與他的母妃。
然後,他看見那個容色蒼白的女子抱起嚶嚶啼哭的新生兒子,將他小小的身子用力貼住自己溫熱的心口,垂淚道:“吾兒吾兒,為母即便捨棄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定會護你平安。”
在他出生後不久,他的父親曾來看過他一次。
那個統御一方的君王,隔著很遠的距離,默然凝望著他這個唯一的兒子。看見他結髮之妻淚滿衣襟的樣子,那個神色寡淡的君王終於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道:“既然是在這樣大雪瀰漫的寒冬裡出生的,就為他取名為‘雪’吧。”
他說罷便拂袖而去,空餘下一室清冷。
那個初生嬰兒這才知道,現在正是冬天。他被錦緞襁褓層層包裹著,躺在空寂的宮殿內的暖閣裡,看不見此刻層層殿宇外、那漫天的雪花如何繽紛飛舞、那呼嘯的北風如何肆虐奔襲……然而,他卻感覺到,有種徹心徹骨的寒冷,在他心裡緩緩滋生、蔓延——彷彿那些細碎的雪花,都悉數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心裡去了。
雪。
他不喜歡這個名字。
那日,父親剛踏上殿外的冗長石階,便被一群已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