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時,望月是不懂的。
冷風厲厲,河川成冰。她一年年地走過雲門,一年年地踏星而來。在山下,仰著頭,靜靜地等待。那春風十里,夏日苦炎,秋雨淒涼,冬雪靜謐,她都一一捱過。身後的竊竊私語,攔不住她想見他的意願。
某一天晚上,像做夢一般,她在山下等候,等來了楊清。他悠悠然從旁邊的林木中走出,月光灑在他身上,他望著她笑一笑,讓她心花為之開放。
望月向前一步。
他仍對她笑一笑,低聲,「抱歉,你不要等我。正邪有別,我無法回應你。」
望月問,「我自此不與正道糾纏,不與雲門為敵,也不行嗎?」
他眉目溫和,語調悠緩如詩,「你知道我父母死於誰之手嗎?知道雲門子弟多少死於魔教嗎?你能改變你一人,你能改變所有人嗎?整個魔教,會為你改變嗎?望月姑娘,我不能給你機會。」
「如果你無法回應,我就不能給你機會。」
她要他的回應,他卻也要她的回應。
望月是願意回應他的,但是聖教又不是她的。
雲門掌門曾託人傳給她楊清的話,楊清說她「心狠手辣」「不足以交」。但是事實上,在望月的記憶中,楊清真正對她說的,不過是——「如果你無法回應,我就不能給你機會。」
他從未當面斥責她,從未讓她下不了臺,他只是不能給她機會,他連拒絕,都是私自前來——
可他越是這樣好,她就越是心悅他。
秋風起,人生苦涼。有些人你想要得到,註定是得不到的。
望月想要一個機會,她心中何等不甘。她有時候愛楊清,有時候又恨楊清——縱是我愛慕你的美貌,之後如何,你總要給我機會嘗試。也許我會愛你,也許我不會愛你,我只想要一個公平的機會而已。
愛情卻是從未有過公平的。
「新世界轟然而來,楊清的風采讓我著迷,我心中害怕又恐慌。他打亂了我的世界,讓我手足無措。我不知道追慕一個人,是要靠近的好,還是遠離的好。」
她看著他,看他多麼好看;
她看著他,看他多麼清醒;
她看著他,看他多麼迷人;
她看著他,看他從不回頭。
那時候,望月已經意識到——也許她永遠得不到他了。
她花了長達五年的時候,去追一個不能回頭的人。每次聽到一點他的訊息,她都要停步。每次多知道一點他的品性,她便要發笑。這不是最折磨人的,最折磨的是,他的訊息,越來越少。
就好像,整個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我永遠得不到你,但我永遠追慕你。」
望月一直那樣想。
臨死前,她也沒有等到他。
她迷戀一個男人,總共只見過他兩面。一次是初識。另一次,像是在做夢。
死前,除了怨恨殺了自己的姚芙,最可惜的,仍是沒能見他一面。
望月有一腔熱忱心,心有千言萬語,都想說與楊清聽。想來她也是極品,竟為一個尚不瞭解的男人,只為他那張臉,就瘋狂至此。死前,她想到:「楊清沒有欠我,沒有對不起我。他又不是我爹,不能我說愛,他就必須回應。我只是很難過……到死前,我都不能跟他好好說說話。我喜歡他,他真的……真的知道嗎?」
雨淅淅瀝瀝地下,一如兩人初見時那樣。
疾風已起,那長又折的人生,那想念的愛人,那滿城風雨,那遍體冰冷……
說這人心,想這情愛。
縱是十分嚮往,也不過是浮生一望。
幽黑深處,靜靜觀望自己一生的少女望月,痴然半日,緩緩轉身,重入一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