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巖沒有回頭,就知望月已經醒來。他開口,「楊姑娘,你說,江湖世界,原來是這個樣子嗎?」
望月頓一下,沒動,也沒說話。
江巖也不需要她說話。少年抬頭看月亮,看月光清寒,想到以前在山上的日子,再想到現今過街老鼠一樣,連想見到派中長輩,都變得那麼艱難。江巖只是需要有個人聽他說話而已,「我以前在山中,長老們都說,正道弟子,以除惡揚善、行俠仗義,維護天下安定為己任。不得恃強凌弱,不得為非作歹,不得好壞不分。長老們天天教,月月講,年年說……可是現在,我覺得完全不是這樣。」
望月眨了眨眼,想聽聽江巖要說些什麼。
她聽少年輕聲,「碧落谷的路萱萱殺了瑩兒,碧落谷卻維護路萱萱,將殺人罪名按到我頭上。」
「我想救瑩兒,於是跟你下山找魔教的水堂主求醫。明明正道也在跟魔教和解,不光是雲門,他們也得了不少利益。但是他們聽到我找水堂主,第一反應,仍然是我要投靠魔教,要為禍蒼生。」
「水堂主救人方式不妥,可她畢竟救了瑩兒。她沒有要我任何回報,也沒有要我苦苦哀求,她就答應了救人。這和我以前聽說的魔教,是不一樣的……但是楊姑娘你也不一樣。你應該在魔教中地位很高吧?但我也沒見你亂殺無辜,也沒見你處處與人過不去。但是大家都那樣說魔教,我便也信了。」
「路萱萱不該用那種方式慘死,但是她本來也該死。平心而論,我為救人,水堂主也為救人。路萱萱本就欠瑩兒的,她應該償還……我只覺得自己對不住門派的教誨,卻至今不後悔,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再千千萬萬次選擇,我還會這麼選。」
「我的錯,是對正道弟子下殺手吧?我是不得已……然誰又知道我的不得已呢。我最終,成為了雲門叛徒,被天下人唾棄,成為人人鋤姦殺寇的物件。碧落谷的人,索性把一切推到我身上。人也是我殺的,錯也是我犯的。只有他們很正義,他們鋤奸衛道,才是好人。」
江巖手蓋住臉,「楊姑娘,這才是真正的江湖啊。我曾經很想走進來,進來後,卻又想走出去……現在,我已經出不去了。」
「楊姑娘,正道是什麼樣的正道,邪道又是什麼樣的邪道?我為什麼看不懂了呢?」
望月在他說話時,已經起身,向洞口走來。
江巖的煩惱,在她十歲左右的時候,她也有過。她疑惑為什麼魔教是邪道,為什麼自己成長的地方,被人那樣不齒。
後來,她也就不想了。
江湖就是這個江湖,從來都是這樣的。
望月走到江巖身後,她手搭在少年肩上,沉默了許久。
除了對楊清,望月對別人,並沒有那麼多話。她本來就不喜歡跟人交心,本來就非常自我,她喜歡看千奇百怪的人與人生,她卻並不喜歡對別人的人生發表意見。連勸誡,開解,她都懶得開口。
但是對江巖和雲瑩,望月已經破了好幾次規。
她以前,數次跟江巖和雲瑩說過,你們這樣會吃虧的,江湖世界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這兩個人,並不把江湖人想像成非黑即白的世界,然而他們卻想像成了人人都有不得已、本心都善的世界。
為什麼江巖和雲瑩都對魔教人不排斥呢?
因為覺得魔教也是好的啊,大家立場不同而已。
這種話,望月可以說,因為她知道魔教的本性是什麼樣的。但是江巖和雲瑩說,就顯得天真而可愛。
望月也和楊清討論過這個問題。
楊清也是單純的,他也不入江湖,他並沒有深入過這個大染缸。所以他教出的弟子,和他都差不多。楊清的好處,也就是他想的比較多,心思比較細,才沒有那麼容易受騙。他看起來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