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時不時就提醒她千萬別忘了她在此地能夠停留的時間不過一年,所以就算狄飛驚確實好看得讓人吃飯都能更有胃口一點,也跟她沒什麼關係。她現在出口的話是在糊弄他,從立場上來說,更是理所當然。
「說起來你的脖子有治好的可能嗎?」狄飛驚的話音才落,她又突然轉換了話題開口問道。
他在她那雙澄明通透的眼睛裡看見自己的倒影,心知她此話並非是嘲諷,便回答道,「不能,低頭對我這種人來說不是個壞處。」
「你總不會跟我說是為了防止撞上屋簷?」時年伸手比劃了一下,覺得他還沒這個顧慮的必要。
狄飛驚沒對她的玩笑有任何不悅的情緒,她身上有種他不會擁有的鮮活,也讓他多了幾分容忍,「人生有很多屋簷,不是俯瞰眾生的位置就勢必要學會低頭,所以出門的時候帶個帽子擋擋總沒壞處。」
「好吧,我聽取你的建議。」時年對著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會找地方變個樣子的。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像是上次出門一樣找到個換裝易容的地方,就先在街上遇到了另一個她本以為不會這麼快遇到的人。
那原本是一條沒什麼人走過的小巷,但也不該這麼安靜才對。
時年本能地握住了自己衣袖間的飛刀。
在她尚未決定是退還是進的時候,一乘由四名青衣童子抬著的轎子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這頂轎子她在熟悉京城裡勢力的時候,從楊總管記錄詳盡的圖冊裡看到過,那是魯志子的後代製作的轎子,也正是被她用來當過身世擋箭牌的無情的轎子。
魯志子的後人和妙手班家在機關上的造詣到底誰更高時年不太清楚,但光是楊總管給這頂轎子評判的是極度危險的定義,就已經足夠時年在看到這頂轎子和那幾個小童的時候,將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到了眼前。
而這頂看起來內部機關不少的轎子,在落地時候發出了一聲像是鐵器著地的悶響。
緊跟著,轎簾被扛轎的小童掀了起來,露出了轎中之人的臉。
那是一張絲毫不遜色於狄飛驚的臉。
倘若非要比的話,眼前這人五官更柔,神情卻更加孤寒,有種冰簾夕照的不可捉摸和不可親近。
他沒有動作。
當然對一個腿腳不靈便的人來說,但凡有點動作便已經是要取人性命的時候了,正如他的輕功不需有雙腿也是雪上不留痕的驚人,他的暗器也向來不落空,而眼前這個他專程趕來見一面的人,還未到與他結仇的地步。
他說的來見一見就真的只是來見一見而已。
眼前的少女倘若真要謊稱自己是盛家後人,對外人來說還真是有幾分可能性的。
站在轎子前方的兩個小童都不自覺地將視線在時年和無情之間逡巡了一番,這兩張臉確實漂亮得有點共通之處,最相似的還是手,一個把玩的是暗器,一個操縱的是飛刀,於是都在十指纖纖的靈勁上有一份蠻橫勁道的,乍看無害的狠辣。
讓無情覺得很有意思的是,這個姑娘明顯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否則她也做不出借用家世背景這種一般人做不出來的舉動。
但她此時被人堵在了路中央,卻沒有在臉上表現出分毫的尷尬情緒,倘若忽視掉那隻右手上隨時可能出招的飛刀,她鎮定地就好像只是出門買個東西遇到了排隊一樣。
「你不錯。」他突然開口說道。
「你也不錯。」她回應得很是理直氣壯。
然後她便看見,載著這位新成立不久的四大名捕中的大捕頭放下了轎簾,那四個小童重新抬起了轎子,轎子往巷子一側讓了一步,她也往另一側讓開了些,兩邊互不幹擾地擦身而過,就彷彿剛才兩人加起來都沒有十個字的對話,完全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