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逗留了兩天,那些天他因吃多了海鮮,腹瀉不止,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著,只記得葉思任來看過他一次,他連他長得什麼模樣都記不起來了.好象那時床邊有個玩皮的小丫頭,拿根草捅他的鼻孔,被周莘輕輕打了兩下,卻哭鬧了半天.那頑皮的丫頭,想必便是如今的斷橋了.
現在這個小丫頭的父親便是葉思任,他應該叫他姐夫。他心裡想道:"那我跟斷橋她是什麼關係呢?姐姐,姐夫,我是什麼人呢?"按照輩分,斷橋應該喊他阿舅才是.他一下子就成了斷橋的舅舅了.想到這,便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爛肺泡道:"小兄弟,你是不是見過這個茶商葉思任?"修流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臉上依然古怪地笑著.
寂永道:"雪江大師知道了斷橋姑娘是誰的女兒後,一連說了三聲有緣."爛肺泡道:"你說的該是生吞活剝的'生'吧?"寂永聽了,笑道:"女施主原來參過禪?"爛肺泡道:"什麼參禪?誰有那份耐心?!三生有緣,這話誰人不知?"
修流突然問道:"姐姐跟姐夫的女兒,姐姐的弟弟應該叫她什麼?"沒心肝看著他一副惘然若失的樣子,道:"該叫外甥女吧."
修流愣了一會道:"沒老大,爛大嫂,今晚你們便擺渡我過江吧,我得連夜趕去揚州."沒心肝道:"小兄弟,你不會是被那丫頭父親的名頭給嚇壞了吧?有我們'夫妻肺片'在,你怕什麼?"
寂永道:"晚上怕是要降大雪,小施主還是呆一晚再過江去吧.再說,斷橋姑娘整天都在掛念著你,你總不能連她的面都沒見就匆忙走了吧?"
這時雪江從後殿走了出來,身後跟了鐵巖.雪江笑道:"周施主平安歸來,真是喜事.象老衲這等俗輩,終日耽溺於黑白子,不可自拔,反不如周施主旁觀者清,一走了之,落得個清靜後身."
修流知道他是在說自己在焦山觀棋時,不告而別之事,笑道:"晚輩於弈博一技,其實生疏,那幾天又因心情鬱悶,以此離開別院去山下散心,沒想到卻與大家一別過旬.鐵巖兄,今日你輸贏如何?"鐵巖臉面沮喪,道:"今天這一局,已經是我輸給大師的第三盤棋了."
雪江道:"博弈無非只是捻子微笑而已."
修流道:"江北局勢嚴重,晚輩今夜便要拜別大師,趕過江去揚州."
雪江笑了笑,看了寂永一眼,道:"是不是你又多話,把斷橋習武的事告訴周施主了?佛家不求嗔不求討喜,你閉門思過去吧."寂永唯唯而退.
雪江跟修流道:"小施主,雖說英雄多磨難,但磨難未必出英雄.你老師劉不取上次要你回南京,其實你並沒有瞭解到他的苦衷!如今這亂世之中,當真是一將難求,他的意圖便是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史可法當年去牢中探望被魏閹黨羽下獄的老師左光斗時,左光斗氣得要拿木枷揍他,說國家正當用人之際,史可法豈可因了他身陷囹圄,失了大丈夫氣慨.劉不取讓你回南京,本是草蛇灰線,原意無非也在於此."
修流道:"晚輩明白了.不過我還是想去揚州,畢竟在那裡呆了兩三個月,與士卒們並肩作戰,共過患難,有點捨不得了."
雪江沉吟道:"這回斷橋也要跟你去嗎?"修流道:"這事我正想要求大師幫忙.斷橋她還是留在金山寺裡,但願大師好好看顧點撥她,如有機會便送她回嘉定老家去,免得她父母不放心."
雪江道:"你不想跟她見面了?"修流苦笑道:"見面不過是對往事的一種交代而已.見面之後,或許牽掛更多,因此不見也罷."雪江笑道:"你如果心中沒有了既往之事,見個面便又何妨?"
修流聽了這話,心頭一熱,轉身便衝出寺去.他站在雪中,對著山上,猛然嘬口發出一聲震裂天地般的長嘯.嘯聲穿透過漫天飛舞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