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女兒索性撒腳走了,自己一死,連個祭祀供奉的人也沒有。她做姑娘的時候大門不出,做妻子的時候又插不上嘴,她的生前沒有榮華,最怕連死後也爭不到一點哀榮。於是看著女兒,緩緩地說:“你要是執意跟著那個唱戲的去,蘭卿,我也叫巡長把你找回來。你媽還在,你絕不能出這個門。”
喻蘭卿心中實在憋不住,一面任眼淚摔在衣襟上,一面抬手抹去,道:“媽,若我生在窮人家,沒準為了討一口苦飯吃,我也進了班子學戲。按您說的,我就成了下三濫麼?”她見母親只是靠著墊子坐著,眼神裡並沒有一點光亮,這些日子受的苦楚、委屈、驚怕在心裡翻滾,大顆眼淚忽然一齊湧出來,跪到床前,扶著母親的手道:“媽,您不知道,白先生的戲有多好,人有多好。他明天就要走了,就要離開北平了,女兒不跟他走。只求您今日讓我去吧,就讓我看一眼,說幾句話,女兒……女兒這一輩子值得了!”
喻太太往常的脾氣並不差,只因這幾天病重不少,眼見著每天二十塊流水地花錢請醫生,又總不見效,斷定死期不遠,心裡急火亂竄,聽蘭卿這一句話,更是料定她要和戲子私奔的樣子,把她的手揮開,大口大口喘了幾聲氣,才平靜地、乾巴巴地道:“你今兒跨出喻家大門,你就當媽立時死了罷,再沒有你這個女兒。”說完也不理任何事情,艱難地轉一個身,閉眼睡去。
喻蘭卿坐在花梨木八角桌前,兀自地想:我活到現在,在家裡必聽父母;在女學必聽先生。我自認受到新派教育,竟還沒有沈小姐白小姐有膽量,常要靠她們安慰。蘭卿,你想想罷 ,像白先生這樣的奇人,一旦失散了,中國這麼大,能重逢幾回?她想著想著,想定了主意,等到母親和丫環都各自午睡了,趕緊收拾妝容、包袱,提筆在桌上留了一封簡訊,道:“母親,女兒去去就回,等到回來,再和您領罪。”
她匆匆寫完了,走到門口,心裡頭想:我這一輩子,是不再有自己做主的機會了。蘭卿,你爭一口氣,為自己設計這一次罷。這趟就算打斷腿,我也要去的。就算去了,回來被打斷腿。
她斂了斂鬢角的散發,回頭環顧這屋子一圈,輕聲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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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長順和紅袖來到白家搭夥。
白芙儂讓他們進來,道:“長順,今兒不去做事?”崔長順往椅子上一坐,道:“哎,說也怪了,可不知今天怎麼,正陽樓這麼有名的店,竟一點生意也沒有。咱老掌櫃說,‘怪了怪了,莫不是老天爺變天了,客人都沒有,還一個個杵那兒幹什麼?得啦諸位,回去吧!’這不,咱們上您這兒來了。”
紅袖也道:“真是,今天到處靜,靜得沒聲音。”
白芙儂倒不以為意,笑道:“紅袖正好,去炒一個白菜幫子來。咱們今兒下餃子吃。”長順道:“這個好,來幾兩的地三鮮,我就知足了!”
紅袖看他一眼,抿嘴道:“好沒見識!舊時咱們姑娘家的玫瑰餃子,是在整個北平出名的。挑打南邊來的最細滑的藕粉,摻一點水糯粉做成皮子,裡頭的餡兒是細沙、桂花、陳皮,用雪片白糖和了。一個個餃子皮又薄又透,小得只有拇指那麼大。姑娘,是不是?”
長順道:“啊呀,別說了,聽著就好,聽著就好!”
沈黛笑道:“她那樣的東西,不準備兩天三天,做不成的,太費功夫。你們快擀麵皮子,一會兒我來包罷,一樣餃子裡,能有地三鮮、雪筍、菜肉三樣味道。”
長順大奇,道:“一隻餃子,有三層皮子不成?怎麼能有三樣味道?”
沈黛道:“你吃了,便知道了。”
幾人正準備忙活,卻聽一陣敲門聲,長順道:“您二位坐著,我去!不定是正陽樓尋我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