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自己的書,一旦看到了就樂得合不攏嘴,虛榮心和成就感得到了最大的滿足。張弛就是這種人。有一次我和他在電臺裡做節目嘉賓,為一個出名早好還是晚好的問題爭了起來,結果在我批判了一通他的成名早思想以後,他立刻反唇相譏地說鍾鯤,你這是虛偽,其實你也很希望看到自己的書被讀者看到,然後心中特別高興。我被他說得怔了半天,一時間居然也想不出更好的話來反駁他,因為他說得對。但我總覺得這跟虛偽還不是一碼事,其實說實話,一方面我希望得到讀者的肯定,另外一方面我又是真正地很害怕讀者,因為他們已經看到了我最脆弱和不願示人的一面。
這都是題外話了,現在言歸正傳,就是為什麼我喜歡在非專業的商場書店看書。我經常去的幾個商場書店,一個是貴友五層,很多實用###的書,還有賣給外國人的英文地圖;一個是國貿地下超市書角,這裡還打95折,米蘭。昆德拉的《認》我就是在這兒買的;還有就是東方廣場的地下售書店也不錯,我在這兒居然看到了書店都不多見的《好看》文叢的全部叢書。這幾個商場離我家都比較近,去著方便,有時候買一包面巾紙什麼的也能順便翻翻新書。我還喜歡看每個地鐵站的書報攤,因為這說明了一本書是否真正地暢銷到了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現在終於該說到我在這些非書店角落碰到的有意思的事了。因為在這些地方看書買書的人都是真正大眾化的讀者,而沒有什麼專業人士,所以在這裡接觸到的一些人和聽到的瑣碎言談都非常地真實和準確。經常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且有些話連我聽來都驚心動魄。也許由於他們是真正的讀者,也是真正最具有發言權的人,所以很多他們言簡意賅的一兩句話評判之準確到位之一針見血連我都自愧弗如。
比如我聽到兩個女孩關於恐怖小說的對話。一個女孩拿起一本《好看》新出的恐怖小說,問另一個女孩說,你覺得這小說恐怖嗎?那一個回答:沒怎麼覺得。這個女孩翻了翻說,我覺得這也就是他們生做出來的,中國哪有什麼恐怖小說。另一個女孩說:我覺得還是外國的恐怖小說好看,那才是真叫恐怖。
我在一邊聽著,大氣也不敢喘,一面不禁為興安同志暗暗擔憂著。
還有一次是在王府井書店,安妮寶貝的長篇新書上市,她的書一直是很暢銷的,所以這一本也應該不無例外。當時我正在一邊翻一本別的網路小說,就聽見一男一女的一對情侶正在看著她的書說話。男的戴著眼鏡,穿著件白襯衫,女孩長髮披肩。女孩說,你看,安妮寶貝的書,你看嗎?說著她拿起那本書翻了翻,旁邊那個男人看了一眼,說,不知所云。女孩笑了,又看了書裡的幾行,然後放下說,就是。
他們走了,我在旁邊發呆了半天。那男人說的四個字讓我內心翻江倒海。這是實話。我開始意識到真正的讀者並不像我所想象的那麼簡單。他讓我們必須不斷反思自己,並且讓自己更加完善。有一些謊言,是我們自己安慰給自己的,但我們騙過了自己,卻終於無法完成最後的圓滿。即便我們讓自己不那麼清醒,但讀者的清醒卻讓我們無可逃避。 這是讓我在那個瞬間不寒而慄的真正原因。
還有一段對話是關於石康的。是在國貿還是東方廣場,反正是在一個大的地下超市。兩個女中學生模樣的人在翻石康的小說。 一個女生說,你看石康的書怎麼樣?另一個回答,我覺得他的書好象都差不多,那幾本都一樣的。這個說,是嗎,我還沒怎麼看過——對了,石康是誰呀?是個學生吧?那個說,好象不是……不知道他是幹嘛的。這個女生說,哦對了,我剛看完韓寒的《三重門》,他是個學生。那個女生說,是嗎?怎麼樣? 這個女生說:我覺得還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