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自己的話嗆住,又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後噴出了一口血,染紅了長庚的前襟。
&ldo;不……祥的紫流金。&rdo;女人帶著一股奇異的哭腔,她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胸口好像一扇破風箱,&ldo;我的姐姐是長生天的神女,狼神也要跪地膜拜,你……&rdo;
&ldo;你是我一手養大的小怪物,&rdo;她氣如遊絲地笑起來,&ldo;沒有人愛你,沒有人真心待你……&rdo;
她掙扎著掐住了長庚的手腕,尖銳的指甲刺入他的肉裡,一把扣住了少年手上的鐵腕扣:&ldo;這是玄鐵輕甲雲盤腕扣‐‐這是玄鐵營的黑鬼們特製的,誰給你的?嗯?&rdo;
長庚彷彿被燙了一樣,狠狠地推開她。
女人倒在梳妝檯上,蜷縮地抽搐著,她嫵媚的鳳眼睜大,露出猙獰的眼白。
&ldo;你身上有我下的&l;烏爾骨&r;,我給它起了漢話的名字,也叫&l;長庚&r;,好不好……聽?&rdo;她臉頰劇烈地抽搐著,嘴角白沫與血跡難捨難分地淌出,話音也模糊了起來,但不妨礙長庚聽得清,&ldo;舉……世無雙的烏爾骨,沒人能察覺,沒人會解……有一天,你會長成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士,也會開始分不清噩夢和真實……你會變成一個強大的瘋子‐‐&rdo;
長庚木然地站在原地,感覺那些讓他似懂非懂的話從他耳邊飄過,輕易就把他的骨頭縫裡凍滿了冰渣。
&ldo;神女的血也流在我的胸口裡,以我長生天的無限神力保佑你,你……你一生到頭,心裡都只有憎惡、懷疑,必得暴虐嗜殺,所經之處無不腥風血雨,註定拉著他們所有人一起不得……不得……好……&rdo;
&ldo;死&rdo;字從她的喉嚨裡踉蹌著滑落出來,女人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她突然若有所感,緩緩地扭過頭去,望向床幔上垂下來的小香包,包裡有一枚平安符,是徐百戶有一次當值回家,在城外的寺廟裡求來給她的。
女人的眼睫輕輕地眨動了一下,突然像是蓄滿了眼淚,眼淚把她陰毒的目光沖刷得無比溫柔,可惜這溫柔只停留了片刻。
她縮緊的瞳孔終於吹燈拔蠟、死氣沉沉地散開了,盛裝的女人一口氣戛然而止在這世間最惡毒的詛咒中,然後裹挾著最終的餘溫,重重地倒了下去。
沒有人愛你,沒有人真心待你,你一生到頭,心裡都將只有憎惡、懷疑,必得暴虐嗜殺,所經之處無不腥風血雨,註定拉著他們所有人一起不得好死。
暮夏死氣沉沉的火宵夜裡,長庚呆呆地注視著梳妝檯上盛裝的屍體,茫然地握住沾了血跡的鐵腕扣。
她為什麼要自盡?
她為什麼這樣恨他?又為什麼把他養到這麼大?
……玄鐵營的鐵腕扣又是怎麼回事?
沈十六究竟是什麼人?
秀孃的詛咒似乎已經發力,一個孩子,對人世最初的信任和親近來自於毫無保留地撫育他的父母,而長庚從未得到過。
哪怕他生性再怎麼寬厚仁義,心裡被迫時時繃著一腔疑慮和戒備,也會像一條夾著尾巴的喪家野狗,哪怕對那一點人間溫情渴望得快要死了,也要心驚膽戰地一次一次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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