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蠻人能入城,肯定和秀娘脫不了幹係,徐百戶還在巨鳶上,也許因為她裡通外國,已經被蠻人殺了,她國讎家恨的大仇得報,也害死了世上唯一一個待她好的男人。
長庚漠然地看了那些蠻人一眼,隨後回過頭,向著床上的女人磕了個頭,算是抵償了她多年來搖搖擺擺的不殺之恩,然後同這死人一刀兩斷了。
磕了頭,他站起來,轉身迎向門口的重甲武士。
重甲如山,他一個肉體凡胎的少年,在這中間,像個準備伸手撼大樹的蚍蜉,似乎理所當然應當害怕,然而沒有‐‐長庚並非自以為是到認為自己能孤身一人對抗這許多山一樣的蠻人,也知道自己十有八九在劫難逃,卻奇異的並不恐懼。
可能他所有的恐懼都在聽說&ldo;沈十六&rdo;的身份另有隱情的一瞬間就發作完了。
刀疤臉蠻人注視著他,不知想起了什麼,神色忽然猙獰起來:&ldo;胡格爾呢?&rdo;
長庚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說道:&ldo;我記得你,你就是前年冬天在雪地裡引狼狙擊我的人。&rdo;
一個北蠻重甲要上前抓他,被刀疤男人一抬手攔住。
刀疤臉低下頭,略有些笨拙地彎下腰,盯著面前不到鋼甲胸口的少年,又用怪腔怪調的漢話又問了一次:&ldo;我問你,胡格爾,休……秀娘在什麼地方?&rdo;
長庚:&ldo;死了。&rdo;
他握著自己手腕上的鐵腕扣,往旁邊錯了一步,露出床上悄無聲息的屍體,秀娘嘴角還有一絲細細的黑血,容顏雪白,像一朵有毒的殘花。
院子裡的幾個蠻人口中發出悲鳴,稀里嘩啦地跪了一片。
刀疤臉一瞬間神色有些茫然,他緩緩的抬腳走進秀孃的繡房,儘管動作顯得小心翼翼,地面卻依然被重甲踩出了細細的裂縫。
那蠻人走到窗前,伸手想要扶一下雕花的大床,半途中又縮回手,好像唯恐將床柱按塌了。
他彎下重甲包裹的腰,身後的白氣飄渺地散在小小的臥房裡,重甲上紫流金靜靜的燃燒,發出&ldo;呼哧呼哧&rdo;的聲音,像一隻垂死的畜生。
那畜生輕輕地摸了一下女人的臉。
摸到了一把涼。
刀疤蠻人忽然大叫起來,像一條失了愛侶的狼,下一刻,床前的重甲以一種人眼看不清的速度轉動起來,攪動的白氣歇斯底里地噴湧而出,一隻機械的大手從中間伸出來,張手一攥,一把抓住了長庚。
長庚雙腳離地,後背倏地一陣劇痛,五臟被撞得顛倒了過來,被那蠻人拎著狠狠地撞在了牆上。
牆被撞裂了。
長庚一口血再也含不住,係數噴在了刀疤臉蠻人的鐵臂上。
他艱難地低下頭,對上了那雙充滿殺意的眼睛。
長庚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眼睛,眼神中彷彿帶著沉甸甸的鐵鏽味。
然而他不知怎麼的,在這種強弱懸殊的境地裡突然心生戰意,目光竟不退縮,兇狠地盯住了面前的蠻人。
☆、第8章 身世
少年與兇手的目光狹路相逢,那幼狼爪牙還沒來得及磨利,可他的兇狠像是與生俱來的。
這可能是一種天生的性情,當人陷在致命的境地裡時,有兩種人會奮而反抗,一種人經過深思熟慮,或是出於道義、職責、氣節,或是權衡利弊後,不得已而為之,他的內心不是不知道恐懼,只是良心或是理智慧戰勝這種恐懼,這是真正的大勇氣。
還有另一種人,心裡什麼都不想,一切都是出於本能,本能地憤怒,本能地滿懷戰意,即便心裡隱約明白自己的反抗會招致更可怕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