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觥心一顫——金杉可很久沒叫過她「竹助理」了。
她抬頭,看向憤怒的金杉。
金杉看見了竹觥眼中那複雜的情緒。
不捨、決絕、溫和,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東西,讓她的心像是被一隻手揪住了一般,停跳了一分。竹觥卻沒有看她了,而是逼視著女人,「師母,您喝不喝?」
「竹助理!」金杉來不及思考竹觥眼神的含義,憤怒地揪著了她的衣領,「我媽胃不好!不能喝酒!」
身後傳來的是女人更加惱火的聲音:「金杉你上樓,今天這事不用你管!不然我就關你禁閉了!」
金杉不可思議地回頭,看了看女人,狠狠踢了腳桌子,生著悶氣就要往樓上走。
「等等,」她停住了腳步,扭頭看向叫住她的竹觥。
竹觥站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看著她的眼睛,「金小姐,我說完這幾句話,也就該告辭了。」
「我不是您的老師,只是受人之託教您一點東西。勞煩您當上謝家家主後,也不要提起我。」
金杉愣愣地看著驟然變得疏遠了的竹觥,心中漫起極度的慌張,「竹助……竹觥姐,你什麼意思?」
女人也站了起來,語氣中是幾分惱怒幾分哀求,「竹觥,當年的事與金杉沒有關係,讓她上樓吧。」
竹觥盯著她的眼睛,「與她有關的,那是您的前夫,」金杉驟然看向女人,又看向竹觥。
「我只是想要一個解釋而已。」竹觥慢慢鬆開握著金杉的手。
「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謝家老頭子的外室。
女人突然爆發了,眼中蓄滿了淚水,歇斯底里地吼叫著,「他死的時候我才四十歲不到!又沒兒沒女的!你讓我為他守活寡麼!」
「我跟著他過了那麼久苦日子,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走出山溝溝了,我為什麼還要待在裡面?」
她的語氣驟然軟了下來。
「我不是不愛他了,可是我還年輕啊,我總該有自己的生活吧,竹觥。」
竹觥沉默地看著她。
女人穿著華麗的衣衫,保養得極好,甚至比自己記憶裡還要顯得年輕一點。
但她面色蒼白,像是被華麗外殼包裹著的瓷器,一碰就會碎裂。
幾人之間的氣氛陷入了僵局,傭人恰好氣喘吁吁地進來,「夫人,買到二鍋頭了。」
她茫然地看著眼睛紅腫的女人,一臉震驚的金杉和看不出喜怒的竹觥。
「放在桌上吧。」女人輕聲說,示意她退下。
傭人只得照辦,憂心地退到一旁。
竹觥一言不發,握住女人握成拳微微顫抖的手,用力掰開她的手指。
指尖細膩,掌心溫潤。
不是自己印象中常年做事而長滿了繭子的手。
竹觥不知道為什麼,唇角浮上了一絲笑,放開女人的手,拿起了桌上的二鍋頭,擰開蓋子,往蓋子裡倒了淺淺一層。
「您胃不好,抿一口吧。」
「憶苦思甜嘛,一口夠用了。」
竹觥仰頭,將小瓶子裡剩餘的酒水一飲而盡,喝得急了,幾絲晶瑩的酒液從唇角滑落。
小瓶子重重放在了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敲在三人心裡。
「我在林總……林董身邊學的東西,都儘量教給金杉了,她很聰明,就是犯懶。」
「謝謝您那麼多年的照顧和養育。」
「以後,有緣再見吧。」
她面容有幾絲疲倦,轉身向大門走去。
經過金杉的時候,她步子微微頓了頓,然後繼續義無反顧地往前走。
沒有回頭。
女人頹然倒在沙發上,手捂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