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是一部哀書,是一部洩憤的世情書,作者必遭司馬遷之厄而著書。今天的讀者面對《金瓶梅》也在發問:作者在當時有奇恥大辱?還是受到致命的迫害?還是血淋淋的現實觸動了他?探尋作者的遭際、瞭解作者著書的直接政治目的,這可能是我們揭示奧秘,接受西門慶形象的一把鑰匙。西門慶應該是有生活原型的,試看明代人的感受。欣欣子《金瓶梅詞話序》雲:“合天時者,遠則子孫悠久,近則安享終身;逆天時者,身名罹喪,禍不旋踵。人之處世,雖不出乎世運代
謝,然不經兇禍,不蒙恥辱者,亦幸矣。故吾曰:笑笑生作此傳者,蓋有所謂也。”為什麼欣欣子在序文開頭已指明笑笑生作《金瓶梅傳》,“寄意於時俗,蓋有謂也。”在結尾再次說明此點,唯恐讀者不解其中味,不理解作者著書之目的。為什麼在再次點明作者著書有特指的目的之時,提出“然不經兇禍,不蒙恥辱者,亦幸矣”。顯然,暗示作者經兇禍、蒙恥辱的經歷。廿公《金瓶梅跋》雲:“《金瓶梅傳》,為世廟時一鉅公寓言,蓋有所刺也”,此話除說明書作於嘉靖(明世宗)時外,又說明作者直斥時事,有針對性的具體創作目的。謝肇淛《金瓶梅跋》雲:“相傳永陵中有金吾戚里,憑怙奢汰,淫縱無度,而其門客病之,採摭日逐行事,匯以成編,而託之西門慶也。”謝肇淛在以下的跋文中肯定了《金瓶梅》的藝術成就,稱讚小說為“稗官之上乘”,作者是“爐錘之妙手”。謝肇淛不會把《金瓶梅》看做金吾戚里門客的實錄,但“託之西門慶”,即是說西門慶典型有生活原型為依據。屠本畯《山林經濟籍》雲:“相傳嘉靖時,有人為陸都督炳誣奏,朝廷籍其家。其人沉冤,託之《金瓶梅》。”作者沉冤,與欣欣子所云“經兇禍”、“蒙恥辱”是相一致的。以上四位明代文人提供了我們研究《金瓶梅》小說創作素材、作者生活經歷遭際、西門慶形象的原型的重要線索。已故學者王螢撰文提出,作者為嘉靖年間主戰派功臣夏言、曾銑被殺而鳴冤。作者蘭陵笑笑生出於偉大的同情心、正義
文龍批評《金瓶梅》手跡
感,將曾銑被殺之冤寫入《金瓶梅》,書中蔡京、蔡攸父子暗指嚴嵩、嚴世蕃父子。論者自稱,循著這一線索可以發現《金瓶梅》中的許多奧秘。當然,在未弄清楚西門慶生活原型之時,我們仍然可以運用現代文藝理論對西門慶典型進行藝術分析。但是,對於中國古典小說,尤其是《金瓶梅》取材於嘉靖朝現實生活的小說,在考察清楚人物典型的生活原型,作者的生活經歷遭際之後,再進行藝術分析,則不會有霧中看花、水中觀月之感。這是研究的難題。《金瓶梅》是寫西門慶的家史,以一家寫及天下國家,立足於一家,寫及朝廷寫及社會。西門慶一生以生子加官為分界,之前他只不過是一個城鎮小商小市民,沒有文化教養,沒有讀過書,出身小商家庭。有了錢財,買通官府,拜當朝太師蔡京為乾爹,得了理刑副千戶的官職,從此之後,與朝廷大臣,巡按知府各方面官員交往甚密,而且變得文雅起來。第四十九回《西門慶迎請宋巡按》,西門慶為了和蔡御史拉關係,早一個月支取三萬鹽引,叫董嬌兒、韓金釧兩個妓女服侍蔡老爹。唱畢,當下掌燈時分。蔡御史便說:“深擾一日,酒告止了罷。”因起身出席。左右便欲掌燈,西門慶道:“且休掌燈,請老先生後邊更衣。”於是從花園裡遊玩了一回,讓至翡翠軒,那裡又早湘簾低簇,銀燭熒煌,設下酒席完備。海鹽戲子,西門慶已命手下管待酒飯,與了二兩賞錢,打發去了。書童把卷棚內家活收了,關上角門。只見兩個唱的,盛妝打扮,立於階下,向前花枝招颭磕頭。……蔡御史看見,欲進不能,欲退不可,便說道:“四泉,你如何這等愛厚?恐使不得。”西門慶笑道:“與昔日東山之遊,又何別乎?”蔡御史道:“恐我不如安石之才,而君有王右軍之高致矣。”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