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焦慮。她無法透過這一關,也無法使這種道德上的自責消匿。一個人在幹某件事時,由於受著某種衝動的支配,往往看不到這件事的後果,所以我們常能聽到這樣一句話“我幹了什麼?!”李瓶兒受其情愛和怨恨的左右,藉機大罵花子虛,也許她並未想到氣死他的結果會怎麼樣。但當西門慶遲遲不娶她時,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心理上有些不安和憂慮。經過與蔣竹山兩個月的生活之後,其不安和憂慮更重,甚至有些恐懼感,在西門慶向她舉起鞭子那一刻,這種感覺越加清晰,“我那世裡晦氣,今日大睜眼又撞入火坑裡來了”。不安和憂慮一變而為自怨自責,甚至自恨。李瓶兒的“痴愛”無法抵消她潛意識中的罪惡感,即“孽根”。她常常夢見花子虛要去告她,要懲罰她,弗洛伊德認為,道德性焦慮最後會擴充套件到對死亡的害怕及對死後懲罰的預見。李瓶兒“夢見花子虛從前門外來,身穿白衣,恰似活時一般。見了瓶兒厲聲罵道:‘潑賊淫婦,你如何抵盜我財物與西門慶!如今我告你去也。’被李瓶兒一手兒扯住他衣袖,央及道:‘好哥哥,你饒恕我則個。’”李瓶兒總覺得欠花子虛什麼(她怕他討還),是財?還是命?她潛意識中的焦慮終於在夢中暴露出來,她有些後悔,“孽機發,動悔念矣”。(張竹坡語)她渴望寬恕她甚至想透過自己的犧牲(拋卻西門慶)跟花子虛去,以償還她的孽債,擺脫焦慮,“花子虛抱著官兒叫他,新尋了房兒同去居住”。此夢兩人沒有吵鬧,在李瓶兒潛意識中,這樣做或許能緩和衝突──內心的衝突,“超我”與“本我”的衝突。但她還是眷戀著西門慶,不忍遽去,所以,以後的夢中,衝突便越來越激烈,直到她死。潛意識中的自責自怨,在行為上甚至有著“心理症自恨”的特徵,即“自苦”“拖延”。潘金蓮為與李瓶兒爭寵,千方百計地驚嚇官哥。李瓶兒雖然心中明白,但她仍然束手無策,只是“兩手握著孩子耳朵,腮邊墮淚,敢怒不敢言”。也許她把實情說與西門慶,事情能好些,但她還是“晝夜抱孩子,眼淚不幹地只是哭”。別人給她拿主意,她倒說:“隨他罷了,‘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在這堂皇的理由背面,實際上隱藏著“自苦”的動機,她“暗氣暗惱”的理由只有一個,既不是她沒有與潘金蓮競爭的實力(她有錢,有兒子,還有西門慶的寵愛),也不是她天性懦弱(她敢罵花子虛,罵花子虛趕走蔣竹山),而是潛意識中的自我道德譴責,她的“拖延”,即對潘金蓮進攻的容讓:潘金蓮舉驚官哥,她忍了;潘金蓮打秋菊驚官哥兒,她忍了;潘金蓮打狗驚官哥兒,她忍了;直到雪獅子一撲,嚇死官哥兒,她也忍了。為什麼呢?荷妮說:“拖延者知道自己所拖延的事,通常是愈積愈多的,而使自己將極多的痛苦加諸於自己身上”,“這是使自己蒙受到痛苦的一種報復性滿足”(《自我掙扎》)。張竹坡說:“見瓶兒之不能防微杜漸也。”
潘金蓮、李瓶兒人格心理試析(3)
在李瓶兒的潛意識中,她企望以“拖延”造成更強烈的“自苦行為”,從而抵消她的罪惡感,獲得新的人格平衡。失去官哥兒是她“自苦”的頂點,但事情的發展對她越發嚴峻,她不但無法擺脫焦慮,甚至自責的程度越來越強。李瓶兒的“道德性焦慮”人格,產生的是“自苦”行為,表現的是憂鬱的神情,與以前處於主婦地位,支配別人時的人格當然不同。以前的李瓶兒心理健康,沒有任何障礙,所以她能放得開,潑辣得來。《金瓶梅》這部小說是真實反映明代後期病態的社會現狀和帶有當時病態風氣的文學作品,一些人物,一些事件的寫法,難免不帶有變態的成分,運用現代心理學思想來研究它,或許是一條能打通現代人與古人心靈的途徑。(與王志強合作)①頭腦:碴口,由頭兒。②和(huó活)娘收了:與娘攪在一起被收用(性佔有)了。③俏一幫兒:俏,“湊”的方音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