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空調的小貨車彎彎扭扭繞進了一條小里弄,在一座衰舊的大雜院裡停了下來。這兒原來是一家街道民辦小廠,後來廠子辦不下去了,只好靠出租房子維持著。
狄慶槐在當鑫金珠寶店經理不久,就感到住在姑父家不是長遠之計,於是就有了營造一個小安樂窩的打算。玉貞也是這個想法,她從《新民晚報》的廣告中選中了這兒,兩間閒置的平房價錢不高,又比較清靜;定金早就交了,只是姑父不開口,他倆還不好走。
那天晚上跟姑父單獨長談了之後,狄慶槐和玉貞都感到,老頭已經把意思表露了出來,再在徐宅住下去就太不知趣了,於是第二天玉貞就來這裡把房子收拾了出來。
現在倒真巧,這房子恰好可以用來做存放這批“水貨”的庫房了。兩間平房加起來有三四十個平米,二十臺空調放進去,空間還綽綽有餘;於是狄慶槐一不做二不休,馬上就打電話通知玉貞,當天晚上就從姑父家搬出來。
狄慶槐如此匆忙地做出這個決定,當然還有一個對誰也沒說的理由:昨天瞿志平從狄家灣打來了電話,他沒再彈什麼公司興旺達、急需人才盼他回去之類的老調,甚至根本不提他寄回去的那份離婚書秋雲到底籤沒簽字,而只是告訴他,他弟弟慶祥最近幾天要專門來上海,跟他見見面,把有些事徹底說清楚。
瞿志平簡直像是在哀求他了,說慶槐,你無論如何還是跟慶祥見一面吧,也許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這都是最後一個機會了……心情煩躁的狄慶槐根本不去領會這話裡面沉甸甸的意味,只是認為還不是那一套,又勸我回去。他早已拿定了主意:如果狄家灣面臨了生存危機,我可能會為拯救你們而回心轉意;現在你們搞得熱火朝天的,回去還有我的戲嗎?
他嘴裡連連答應下瞿志平的請求,但電話一掛,他就下定決心,立刻從徐宅搬出來一道理很簡單,慶祥來上海肯定先上那兒找他,到時候見了面,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忙完這一切回到徐宅時,玉貞早已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收拾好了;跟姑父告別時,玉貞嘴巴還怪甜的,說徐老伯,我們在你這兒住了這麼長時間,太打攪你了,我們也實在不好意思了……畢竟是女人,玉貞說著,眼圈兒也紅了。狄慶槐心中卻還有些彆扭,冷冰冰地說:
“姑父,我們老是住在你家裡,你也很不方便;再說,我們長期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在上海,我們好歹也得有個自己的窩呀。”
徐世坤似乎對此早有準備,只問:“那你們搬到哪兒去啊?”
由於害怕弟弟找上門來,狄慶槐支支吾吾地撒謊道:“我們在一個朋友那兒,借了一個亭子間,先住下再說。”
徐世坤也不追問了,頗有些傷感地說:“好,好,既然你們不肯說,我也就不問了。看來你們真是鐵了心要搬出去,那我就不留了。慶槐,我那珠寶店,你還做下去嗎?”
狄慶槐生硬地說:“姑父,如果你覺得我不再適合幹下去的話……”
徐世坤打斷他:“我早跟你說過了,趕你走的話,永遠不會從我口申說出來。你要不嫌棄的話,就繼續幹下去吧。”
“姑父,我不幹又怎麼辦?”狄慶槐忽然愁腸百結,眼睛也有些漲了,“眼下這是我在上海惟一的正當職業啊。”
徐世坤目光黯淡下去:“那好,你就幹下去吧,一切照舊。”
狄慶槐不再說話,只是緊緊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後和玉貞扛著行李,默默地走了。
聽到他們下樓的腳步聲,老頭兒的眼淚不知不覺湧了出來;他知道,孤獨的日子又將重新開始,他真有點兒後悔,那天真不該跟這犟蠻牛進行那樣的談話……
在偏僻小街的那處新居,早已由玉貞收拾得煥然一新。狄慶.槐十分感慨地打量著,連連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