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竹華醫尊的面容開始漸漸恢復如初,一頭華髮也漸回青絲,四周如之前一般有青煙升起,朦朧中可看見題著那首詩的石壁,石壁前有一人拿刀仔細刻著什麼,未待我看清切忽然嘣得一聲,未央手下的琴斷了弦,四周離奇的景象瞬間消失,竹華醫尊也重回了之前蒼老之態。
未央突然悶咳一聲,嘴角有血絲滲出,我剛向前跨了一步被他出手止住,他將嘴角的血跡抹掉,道:“我再試一次。”
絃聲再起,霧氣再聚,畫面由那塊石壁伸展開來,須臾我們便好似置身於洞中般,那男子背對著我們,皺巴巴的手執著短匕在牆上細刻著那些古字的痕跡,一遍又一遍。
竹華醫尊失神般地上前,對著那背影哽著嗓子喊了聲:“景瑜……”
那男子手中的短匕哐噹一聲掉下,慢慢轉過身望向她,我這才看清他的樣貌,竟就是那次我在山中見到的那個“野人”,他嘴唇顫抖著,皺皺乾乾的手伸向竹華醫尊,許久才道出兩字:“……師父……”
原來,他就是趙景瑜。
竹華醫尊上前幾步握住他的手,趙景瑜在接觸到她指尖的那一剎那面容開始改變,一瞬蒼老,一瞬年少,他還如六百多年前的樣子,那個眉目如畫的趙景瑜。
他望著她,手撫上她的臉頰,漆黑的眼眸中繾綣著深情許許,如一江春水滿載落花不肯流去,“師父,我找了你六百多年,這一次不要離開我,好嗎?”
竹華醫尊默默頷首,將手覆上了他的手落下淚來,“這一次,我決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我想,這世間再沒什麼能將他們分開,他們都在這紅塵之中活了六百多年,他尋著她,她忘了他,彼此踏遍紅塵的萬水千山卻誰也沒能遇上誰,有緣無份,這世間還有誰能比他們更有緣無份。未央指尖的琴音緩緩流淌,如一場靜寂的煙花無聲地綻放在暗夜的星空,又似一把刻刀,刻畫出他們二人的眉目無雙,喧囂流年在他們身邊靜靜流淌,流淌出一段跨越六百多年的感情。他們相擁著彼此,如獲世間珍寶一般不捨放開,我驟然看到他們身旁漸有木芙蓉長出,一朵又一朵,那般絢爛,那般生機。
突然傳來六聲猛烈的錚錚聲響,未央手下的琴逐個斷了弦,幻象消失,煙退霧散,竹華醫尊和趙景瑜在繁花深處漸次隱去,我們又回到那方水榭,竹華醫尊伏在石桌上,面容安和,像是睡著了,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紫色的長裙如百子蓮的花瓣一般在腳下鋪展開來,滿頭銀髮順著那裙角延伸而去。
未央一口鮮血猝不及防地從口中湧出,灑在琴絃上,我趕緊過去看他,他搖搖頭說沒事,看了伏在石桌上的醫尊半晌,無力地抬眸對一旁的婢女說:“醫尊已故,你且……給她安排後事罷。”
那婢女聽後一下子慟哭出來,跪在醫尊身旁喚著她的名字,聲聲悽悽,字字悲涼,聽得旁人也忍不住要落淚,我走過去蹲在身她身邊安慰她:“你莫要傷心了,醫尊在那個世界會很幸福,至少比她此前生活的六百多年,要幸福。”
她最後是和他在一起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們最終還是做到了,這對於他們來說也許是最好的結局。
殘忍的美好。
竹華醫尊沒有入葬,未央說她應該是想要同昭陽君葬在一處的,我們便決定帶著她的骨灰去虞州,婢女在我臨行前塞了一服藥給我,抽噎著說:“這是醫尊先前給我的,她也有點要救那兩個刺客的意思,是我不想救他們才一直沒給你,我的父母是死在刺客手下,所以我才……”
我勉強笑笑拍拍她的肩膀,“這也不能怪你,我不在的這幾日,幫我好好照顧他們。”
她哭著點了點頭。
我將草藥熬了端給秦素,並同她說我們這幾日要去虞州一趟,會很快回來。秦素端著藥碗道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