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一泓清泉流轉，酸澀、苦楚、寂寥和無盡的悔恨莫及都化作簡短的話語，從小夭嘴裡緩緩訴說著。

“其實對於你的死，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我沒想到這一日真的來臨時我會如此難以接受。”

“無數個不眠的夜晚，我望著天上那輪冷冷清清的皓月，滿腦子想得都是你，想你死的時候，天上的月亮是否也這樣溫柔地照著你。”

“我很想親口問問你，為何連個像樣的告別都沒有，雖然東海與軒轅山相隔萬里，但只要你願意，你總能讓我知道的，但你直到死，都不屑與我告別。”

小夭的呼吸聲變得沉重起來，她覺得身子發冷，卻不想動彈，只蜷了蜷手指，仍繼續講著那五百多年前的怨與恨。

“可是你多狠吶，你把我狌狌鏡中的記憶全都抹去了，把我最後再看你一眼的權利都剝奪掉了，那一刻我真的是恨透了你，恨那百年相識對你而言只是交易算計。”

“後來，我和璟去萬里碧波的海上找了處小島安家，我發誓要忘了你，忘掉一切逝去的往事，也包括你。”

“但是很快，我發現我錯了。當一夜勝過一夜的寂寥糾纏，一日多過一日的心酸難過，我根本忘不掉你，甚至越發思念你。”

“那段日子裡，自責、愧疚、難過和失落充斥著我的心，我一面懷著對你的思念，一面又對璟感到愧疚，我每日強顏歡笑，關上房門又獨自哀傷。”

防風邶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聽著，他盯著小夭蜷起的手指，伸手握住。

小夭側頭看著防風邶，“真的就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噩夢，直到左耳偶然的一句話提醒了我，他說妖都有妖丹，若妖丹在，可能會有一息尚存。”

“於是我留下一封和離書，在一個下著雨的夜晚，撐著船往東海而去，找了半年才找到那處遍地焦土的海島。”

“白天我在荒島上一寸寸翻找著，晚上就睡在船艙裡，就這樣過了五年，璟找到了我。”

小夭閉上眼睛：“璟執意不肯再離開我，更不肯承認和離書，他說只要讓他做為葉十七守護在我身後就好，別的他都不強求，也不會干擾我做任何事，我便也隨他去了。”

“就這樣找了整整三百年，那片焦黑的土地在一場場雨水中被沖刷，被洗淨。”

“當我翻開土礫見到第一棵小草萌生的那一天，我才真正接受你是真的死了。”

“再後來啊，我在那處荒島之上，見到第一隻蝴蝶的飛舞，見到花開，見到樹蔭，直到那處再無一個活物的島變得鬱鬱蔥蔥、花團錦簇。”

“我也終於學著釋然，學著接受，學著重新開始。再後來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猜，是有人為了逼你現身，這才找上了我。”

小夭對著防風邶笑了笑回握住他的手，兩隻相攜的手跨越五百多年的滄海桑田，終於牽到了一起。

小夭自嘲：“倒也是因禍得福，不僅讓我在菩羅幻境中重活二十八年，還在現實中尋到了你。”

防風邶看著小夭，眼前的人兒在他的夢裡出現過千次萬次，說恨她，其實他又如何恨的起來。

那過去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他什麼都不怕，卻唯獨怕被她遺忘。

防風邶情不自禁地扶上小夭的臉頰，眉宇間光華流轉，似攏著一捧秋月暗蘊。

小夭抬頭望著那雙眸子，見防風邶緩緩傾身而來，眼前一暗，唇上覆上了一抹柔軟，帶著他身上清冽的寒雪之香。

那一瞬，天地如同被靜止，除了唇上的觸感，小夭什麼都感受不到。

一滴清淚從小夭眼角緩緩滑落，啪嗒，掉在兩人相攜的雙手之上。

雲輦到了小月頂，防風邶牽著小夭的手從車上下來往軒轅王的宮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