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陸以安,那年四月、就沒再見到她,與她最後親密的回憶,是那個晚上她牽著陳清涵的手,與我說:“江茗,回家早睡,晚安。”我坐在腳踏車後面,轉頭看著燈光下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長街。
沒有說再見。
沒有說再見。陸以安從鄉下外公家回來,就和陳清涵回北京去了。那是星期五早上,我還在上學,對此我一無所知。直到次日中午,放學回到家中,像以往一樣去她家串門。我站在三樓的樓梯口,正好對著陸以安窗的位置,她的窗戶是關著的,窗簾也還在是拉上的,我以為她還在睡覺。直到陸以平對我說:“陸以安火車是今天早上的,所以要提前一天去市裡。”他遞給我一本封皮被翻爛了的古文集,32K的、厚厚一本。陸以平笑著說:“這是陸以安的高考語文法寶,她讓我給你,你有學習上的困難可以電話或者□□上問她的。”
她與我,即便不告別也沒有太多的話要說,只送我一本好幾年前的舊書。我雙手緊緊的將書抱在胸口,與陸以平說了謝謝,就回家去。
厚厚的書,膈得我心口疼。好像很疼的樣子,疼得我眼淚都開始流下來了,眼淚流了只是走一層樓的時間。從三樓走到二樓,走到家門口,眼淚突然就止住了。我用校服袖子檫了眼睛,眼睛有些紅,只是告訴媽媽眼睛裡進了小蟲子,已經弄出來了、無礙。可是那小蟲子是飛進了我心裡吧,人們常說七竅相通的,這隻我假象的小蟲子,一定是順著我的瞳孔、沿著眼角爬進了我的腦袋裡,在我腦袋裡盤旋了一會,又爬到了我的心臟裡。我的身體很不舒服,我的心也在不停的抽搐,我唯有躺在床上,把那本厚厚的書緊緊的揣在懷中,貼著心臟,狠狠的壓著。
我想壓制住這種疼痛,我想那書瞬間變成鈍物刺穿我的胸口,我想無論怎樣,無論怎樣的,我都應該還是林江茗,做平平靜靜的林江茗,就像我還沒有遇到陸以安的那個樣子。
可我已經快忘了那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了。側過身,坐在我右邊的李蘇綿,我忘記了與她初相識的臉。身旁的李蘇綿,在我認識她的第七個月,開始把扎著的馬尾散開,有時候塗一點淡淡的口紅,拉鍊拉到胸口的位置可以看到裡面顏色顯眼的T恤衫。她有時候依舊是瘋瘋狂狂的小女孩,有時候又淑靜得像電視裡的大家小姐。她依然愛笑,或帶甜蜜,或者嬌羞。
我感覺有人從她的身體裡抽走了一半,我認識的她。我常懷疑。
可我想即便給我一面鏡子,我端端正正坐著凝視那鏡中靜然的女孩兒、我輕輕微笑,嘴角牽起一個小小的幅度,她如是。我動動眉毛眨眨眼睛,她亦如是。但我亦不敢肯定其真實,我不能指著那個我永遠不能觸控到的人就是我。
也許哈哈鏡有可能是真實的,而我們眼裡所及的美與醜都是經過瞳孔過濾的扭曲物。
沒有誰要規定誰就該是什麼樣子,我相信人是隨性而生的,雖然我們常常對這樣變幻的自己產生懷疑。
喜歡男性的陸以安,喜歡女性的陸以安,喜歡陸以安的我。
我常常懷疑我見到的不是真的陸以安,我常常懷疑那喜歡上陸以安的我不是真的我。
都說,愛情會把每個人變成他人心中的樣子,以求自己在那個人的眼裡變得完美。但也有說,世間本沒有完美的人,完美的事,就算是做完一件事,高呼一聲“Perfect!”,也只是那一瞬間的事情。
我見到陸以安的時候,我想起陸以安的笑的時候,我坐在她的房間翻看一些無心入眼的書的時候,她端正的坐在書桌前,一橫一撇的寫字的時候,房間裡都是墨汁味,她留給我一個背影,我看著看著,有時候心裡突然欣喜、激動,好像在心底高呼那一聲“Perfect!”
然而轉瞬即逝。
我們的慾望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