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到吃中飯的時間,整個雞公寨便傳遍了:六當家天不怕地不怕,在這世上就只怕一樣東西………螞蟥。
直到吃晚飯,狐狸仍將自己關在房中。
老七很自覺地在臉上畫了王八,去敲狐狸的門,狐狸也只是開啟門漠然看了一眼,又啪地將門關上。
看著狐狸板起的面孔,我忽覺得今天的水芹煮黃蟮好象不是特別美味,回到廚下嘆道:“我看得給六叔招招魂,好好的一個人,被螞蟥嚇成了那樣。”
鄧婆婆邊洗碗邊道:“夫人,您終究是有身子的人,下次別跟著這些猴崽子們胡鬧了。”
又道:“說起螞蟥,倒不是六當家不夠男子漢,那東西確實嚇人。我以前幫人倒夜壺時就聽說過,黑州大牢裡的牢頭,有時想讓一個犯人死而看不出死因,便會用螞蟥鑽入犯人體內。螞蟥吃血,且一路吃向人腦,待將人的腦髓吸光,再破腦而出,這人就會極其痛苦地死去,因為螞蟥吃到腦子時需要一定時間,鑽進去的小口也已癒合了,又是從頭髮裡鑽出來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傷口。”
我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卻忽然心中一動。
黑州大牢?
這夜,我本不想再叫狐狸去山頂吹笛的,狐狸卻主動來敲我的門。
我拉開房門,狐狸平靜地微笑,卻不說話,我便也沒說話,靜靜地跟著他上了山頂。
他這夜吹的笛音很淒涼,幽幽縷縷,似在向天上的星月傾訴著無盡的思念之情。他的眼眸,也在星光月影下閃著淡淡的波光。
他的臉有些泛白,卻一曲又一曲地吹著,彷彿積蓄了很久的情緒,皆要在這夜的笛音中盡數渲洩。
弦月中天,星光微芒,夜風在笛音中也似變得幽涼了,拂過我的發,拂過狐狸的衣袍。
我倚著松樹,靜靜地看著他,忽然覺得,此刻他不是一隻狐狸,而和我一樣,都是在月光下靜靜遙望回家之路的人。
回來的路上,我們也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將我送到小木屋,狐狸忽然喚道:“大嫂。”
我停步回頭。
“明天………”他猶豫了一下,道:“咱們再去捉黃蟮。”
我一愣,“這個………”
他澀然笑了笑,道:“我想,明天最好………能再看見………螞蟥………”
他這句話說來甚是艱難,我心中一軟,柔聲勸道:“六叔,還是別去了。”
“不。”他搖搖頭,過了許久才道:“大嫂,你怕火嗎?”
火?
我點頭:“怕,我很怕烈焰噬骨之痛。”
他竟沒有再說,只向我微微欠身,輕輕遠去。
燈籠搖搖晃晃,將小木屋前的長廊照得很清楚。燈光下,他走得很慢、也很平穩,但那步伐總讓人感覺有些怪異。我追出幾步,再用心看了一陣,心中竟有微痛。
因著木板的關係,我算得很清楚,他邁出的步伐,竟似丈量過似的,每一步都是邁過三塊木板,一模一樣、絲毫不差的距離。
但他的雙腿,卻隱隱在顫抖。
不知他要付出多大的毅力,才能控制住顫抖的雙腿,並讓它們邁出絲毫不差的距離。
也不知他要付出多大的毅力,才能從人間地獄般的黑州大牢裡活著出來,並向我說出那句話。
“我想,明天最好………能再看見………螞蟥………”
靜靜的關注
我忽然覺得,我和狐狸之間好象有了什麼秘密似的。無關我身份的秘密,也無關我肚中孩子的秘密。
雖然他沒有對我說什麼,卻反而更讓我心生唏噓。輾轉了大半個晚上,才迷迷糊糊睡著。
第二天吃過早飯,狐狸果然又拉著老七等人來叫我去捉黃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