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簡單的把戲。這樣,他的童年就不會如此簡單而盲從的損失。每當他想起他的童年,就像想起一張白紙,沒有任何趣味和夢想著陸在上面。
高中二年級,他作為學校的優秀學生去一所小學演出並彙報學習心得。他對著一群前來取經的家長說,我的童年是腐壞在水面上的荷葉,聞之掩鼻,觀之不堪。請不要把在你們成人的藍圖上畫下孩子的使命,沒有任何一個孩子的天性是不喜歡玩耍的,也沒有任何一個孩子是天生就可以自覺進行每天六到八個小時的練習,日復一日,從不厭倦。
十七歲以後,在導師一再地循循善誘下,他終於放棄了秋天不演出的原則。每當他回想起不用為演出操心的四個秋季,都像是望著藍色海洋彼岸遠處的落日,在依依不捨中絢麗歸去。
馬上就要秋天了,子敬。她輕輕地將放在他左肩的手挪開,頭輕輕地靠在他的右臂。透過黑色鋼琴的表面看著他。萬一生病了,該怎麼辦?
他保持沉默,慢慢的抬起頭,也從反光的黑色木板裡看著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安靜的彼此對望了。他伸出手接住從她臉龐垂落的眼淚,一顆一顆直至手掌上形成微小的水窪。他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是喉嚨像是被一把鉛製的大鎖鎖住,好不容易生硬的擠出一個單音節,像是掉隊的孤雁,在長空中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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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3)
你不愛我了,她說。她輕輕地推開他的手掌。我沒有資格流淚,在你面前我始終是一個罪人。即便你赦免了我,但你的內心早就將我槍決了。站在你的面前,我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你從不俯身探望。我的痛在赤裸裸的蒸發,你卻從來不看一眼,哪怕只是順勢的一瞥,都沒有。
他試圖將視線從平行線上移開,可是每挪一寸就會忍不住回顧。他的父親從來沒有讓母親流過一次眼淚。自他記事以來,父親總是以謙和呵護的語調同母親說話。母親說,你的父親在認識我之前脾氣很暴躁,現在很溫厚。你長大了要像你的父親學習,做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
子敬,請你在不斷鞭笞我那些過錯的同時再次解開你厚重的保護殼。請你相信,我會把心放進你的肉體,用同一種速度跳動。她起身,轉過頭,看著他的側面。他的睫毛上有零星的水珠,每一次下垂都會在光線中閃爍。她看見他的太陽穴在微弱的搏動,像是灼熱的岩漿表層偶爾凸起的泡狀,掩飾不住內在劇烈地振動。
他慢慢地張開口,有說話的慾望,又無端的停滯,就要震動聲帶的氣流就此團積在胸口。幾秒種後,他嘆出一口長長的氣。他說,猜想不到畢業後我們能幹什麼,這比得病死去還悲哀。
有一條路放在你面前,你不去走。那是學校裡多少同學夢寐以求卻又無力觸及的一條路。你用你的倔強築了一道牆,把自己擋在半途,眼睜睜看著前方變成灰牆,無關痛癢似的跺步。子敬,我真不希望有那麼一天,當你後悔的時候,才發現這條路已經荒草密佈,碎石遍地。她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你知道嗎?人們往往在說到珍惜兩個字的時候才發現這兩個字說的著實太晚,窮盡一生追悔莫及。
我來到這個世界本來是有一條路的。他用力地下嚥導致咽鼓管發出沉重的聲音。可是我的父母又給我修了一條路。他們推著我上路,所有人都以為我已經習慣了這條路。可是,我從來沒有遺忘過,我原本是有一條路的。
子敬,你不要這樣說。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每個手指緩慢地鑽過他的指縫,再緊緊的扣住。我願意看著你成為音樂家,我願意坐在臺下看你安靜的演奏。當你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時,我也會跟著你的靈魂一起遨遊。每一個樂段的終結,我都能分明的感受到你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每一樂章的終止,我都能感受你脈搏跳動的節奏。子敬,那樣的你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