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
“科爾飛很遠,而且很髒。你喜歡這些孩子,為什麼不在這裡蓋學校呢?”
“不對,”摩頓森用手掌擦掉一個認真的九歲女孩的答案,然後寫下正確答案,“六乘以六等於三十六。”
“葛瑞格,先生,求求你。”
“科爾飛,”摩頓森說,“在到那裡之前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河在他們的右手邊,在房子般大小的巨石間奔湧著。豐田車一路在褐色的急流邊浮沉,彷彿隨時都會被吞沒,一點兒也不像是沿著布勞渡河北岸的“路”行駛。
阿格瑪路和將宗帕終於放棄了,決定不再一路追到布勞渡河谷,而是匆忙與摩頓森道別,坐上另一輛返回斯卡都的吉普車。坐豐田車到科爾飛需要八個小時,摩頓森有充裕的時間思考。後座的常嘎吉攤開四肢,靠在一袋印度巴斯馬帝米上,用白色的羊毛帽蓋住眼睛,在顛簸的車子裡打起了瞌睡——或者至少看上去像是在打瞌睡。
摩頓森感到有點對不住阿格瑪路,他不過是希望村裡的孩子有一所學校而已。但將宗帕和常嘎吉耍心計、不誠實,讓他很憤怒,這憤怒完全遮蓋了他對阿格瑪路的感激之情,把他所有的情緒都染成了沮喪的黑褐色,就像身旁的河水一樣。
也許他對這些人太嚴厲了:他們之間的經濟環境相差太懸殊了。一個連全職工作都沒有、晚上睡在儲藏室裡的美國人,對這群身處全世界最貧窮的國家、最貧窮的地區的人們而言,有沒有可能就像一塊閃閃發亮的美鈔招牌?他下定決心,如果這回科爾飛的村民也為這些財富爭來奪去,他會更有耐性,聽完所有人的話,把每一頓必要的飯都吃過,然後再堅持幫助孩子們蓋一間學校,而不是獨肥村長哈吉或任何一個人。
他們抵達科爾飛對岸時,天已經暗下來好幾個小時了。摩頓森跳下車,眺望著遙遠的彼岸,看不清楚對面是不是有人。在常嘎吉的指示下,司機開啟大燈,又按起了喇叭。摩頓森走到燈光下,開始朝著黑暗揮手,直到河南邊傳來一陣叫喊聲。司機把車轉向,讓燈光能照過河岸。他們看到峽谷上的纜繩吊著東搖西晃的箱子,裡頭坐著一個人,正用力拉著自己朝他們的方向過來。
摩頓森認出那是哈吉的兒子塔瓦哈,他跳下纜車,整個人衝向摩頓森,緊抓著他的手腕用力捏著,然後把頭壓在他胸前,整個人聞起來都是濃烈的煙味兒和汗臭味兒。塔瓦哈終於鬆開了手,他看著摩頓森,高興地笑著。“我父親,哈吉?阿里說,安拉有一天會送你回來,哈吉?阿里知道的,先生。”
塔瓦哈幫忙把摩頓森擠進纜車裡。“那不過是個箱子,”摩頓森回憶道,“就像用幾根釘子釘在一起的水果箱,你得抓著油膩的纜繩把自己往前拉,努力不去想它發出的嘰嘰嘎嘎聲,不去想最明顯不過的事實——如果箱子破了,你就會掉下去;如果你掉下去,就死定了。”
摩頓森在一百米高的纜車上緩緩把自己往前拉,箱子在刺骨的寒風中搖來晃去,他能感覺到下方飛濺上來的水霧。下方几十米深處,漆黑一片,他卻可以聽到布勞渡河猛力沖蝕巨石的聲音。在吉普車大燈的映照下,他看到在彼岸遠處上方的懸崖上,幾百個身影正列隊歡迎他,好像整個科爾飛的人都來了。最右邊,也正是懸崖的最高處,有一個他絕不會認錯的身影,雙腿跨開站著,彷彿花崗岩雕出來的一般,蓄著大鬍子的頭顱像顆大卵石般協調地安置在寬肩膀上。那是哈吉?阿里,他正仔細看著摩頓森笨拙地把自己送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