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十點鐘,我請你喝一杯吧。”主任的臉上浮現出暖昧的笑容,他走到裡間,忙活了半天,才端了兩杯紅葡萄酒。
“祝你早日康復。”他說。
胡花榮動了動嘴,想說點什麼,可隨後就不動了。
“來,乾杯。”
高腳杯響亮地碰了一下,主任一飲而盡。女人也學著他的樣子,一仰脖喝了下去。不多一會,她的心便狂跳起來,心裡有抑制不住的念頭。跟著,她感到有一隻手把她託了起來。她想掙脫,可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四肢好像融化了一般,附著它身體的部分看到了天花板的晃動,一些糊塗的動作抹了她一身,令她輕微的反抗竟然成了做作的順從。跟著,她聽到幾聲濁重而零亂的呼吸,強撐的眼皮重新垂了下來,她意識到這屋裡只有兩個人,她和他,主任在她的身上動作著,不時聽到一兩下鈍悶的捶打聲。不久,她昏昏然睡了過去。
醒來後,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被人重複了。
在這個以繁衍虛擬著稱的世界,女人的命運不知被複制了多少遍。“他們”透過對晶片暫存資料的刪改,人生便被一遍遍的刷寫,安裝、執行、提示、指令、完成、存入、編輯、屬性、工具、面板、讀取、清除、插入、樣式、模板、連結、拆分、放大縮小更改、顯示路徑指定……無數人的生活和人生便被這樣選定並貼上,“個體”的意義微不足道,重要的是程式的編排、記憶體的重新設定。胡花榮睜開眼的一瞬間,模樣使房間變了,同時,她的發現使嗓音也變了,而另一種相反的東西——她的感覺,已被晶片的力量完全控制了,她只記得現在(像爬蟲類),對未來和過去毫不關心,或者,晶片將它們擠出了空間,在逼真的現實面前,她的雙眼空洞無物,彷彿吞沒光線的黑洞——宇宙中,沒有任何力量可與之抗爭。
鏡子裡,站著一個赤裸裸的男人。
這時候,男人在穿衣服,她看到了,他的肌肉用力地屈緊放鬆,顏色在衣服上留下一塊塊跳動的花紋,正如水紋在河面的行走一樣,房間是它現在的樣子,不久之後,它會是另外一個樣子。他轉過身,鏡子裡看到的是他的背面,他走過來,朝著她的方向,他的目光在他的身上交織著,光線以一個傾斜的角度刺向玻璃的反光,兩股光線在空氣中碰撞,最後,它們在鏡片上呈現出幾個黑點。胡花榮望著正在穿衣的男人,她的眼神好像只限於觀看,正常人可能引發的行為和心理,在她那裡已經固定為某個特殊標誌了。的確,爬行類對自己的巢穴最為關心,這一點有別於胡花榮,周圍的世界在她的眼裡消失了區別。
男人關上門,看都沒看她一眼,走了。
胡花榮孤零零地坐在床上。黃昏了,她像一個等待指令的游標,一旦進入程式,除了等待,沒別的選擇(也許她自己並未知曉)。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在光線的襯托下,她才發現自己也是光裸著身的,身下的分泌物已然冰冷,刺激著因為溫熱仍然有所感覺的面板。許多問題在她的嘴邊等待,可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沒有提問,自然沒有回答,在長久的等待中,胡花榮慢慢有了發現——一張躺在枕邊的服務卡:
服務號000557
秦湘蓮
“秦湘蓮?”女人翻開卡片的背面,上面寫著:溫柔、嫻靜,處子般的呻吟,極度的緊縮體驗,忠貞不渝的性愛體式,自虐般的膚色,淹沒型高潮平臺。凡成功的放縱型男士,皆可優先選擇。000557號屬上品,優惠期內,謝絕打折。
“誰是秦湘蓮?”胡花榮不禁自言自語了。
“是不是我呢?”女人突然有了這種感覺。
“胡花榮又是誰呢?”過了一會,女人從自己衣袋裡翻出兩份合同。
“我不是胡花榮。”女人肯定了她的感覺,把合同紙扔到了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