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熹微,光從蒙著白紙的窗子上透了進來,房內晦暗不明。
大勇揉揉眼睛,整個人失魂落魄彷彿沒了主心骨,他拿著浸溼了的帕子,為緊閉雙眸的爹爹擦了擦臉。
驀然傳來的涼意,讓昏昏沉沉的辛有財略微清醒了些,他費力睜開眼睛,昨夜的一切點點滴滴回放在腦海。
“他爹,你終於醒過來了。”
王氏抹著眼淚,情緒激動起來,握著辛有財的手也加了幾分力道。
“如娘,讓你擔心了。”
王氏做姑娘時,單名一個如字,不過辛有財向來木訥,很少這樣親暱的稱呼她。
自從大勇出生後,他們彼此的稱呼就是孩兒他爹孩兒他娘,兩個人從陌生到熟悉,相扶持著過了十多年。小半輩子的相處,讓兩個人從不會甜言蜜語的人,把對方擱在了心上。
正當兩人沉默無言,依依相惜之際,穩健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大夫,您起來了。”
帶著近乎討好的笑,王氏起身將辛有財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
昨夜辛遠的話,讓她心驚肉跳了一整晚,她現在迫切的想聽到辛遠說出有財腿無大礙的話來。
“嗯。”
望著唇色泛白的辛有財,辛遠的表情變得凝重,天亮了光線比昨夜清晰許多,他腿上的創傷也暴露的更明顯。
深可見骨的傷口,饒是辛遠這種見慣了病患的大夫,也跟著吃了一驚。
雖說沒有化膿的趨勢,可按照辛遠的經驗,哪怕辛有財的腿花了大把銀子保住,以後也幹不了重活了。
對於靠地吃飯靠天過活的鄉下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噩耗。
家裡突然遭逢如此變故,大勇一夜之間彷彿成熟了許多,他眼瞅著大夫沉默不語不由開口問:“大夫,我爹的傷勢要緊麼?”
“唉,你爹這傷,性命之憂沒有,不過想要恢復的話,需要耗費銀子進補。不知……”
不用問辛遠也知道,普通農戶家裡,誰能拿出二十多兩銀子來。
平時辛辛苦苦地裡刨食兒一年,到了年尾能不去地主家借糧,已經算是寬裕年景了。
都是一個莊子的,辛有財家底細辛遠如何不瞭解,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們兩夫婦,拉扯了七個孩子,多子多福也是多勞累。
只嘆王氏是個能生養的,讓這兩口子沒少受孩子累。
爹爹倒下去了,大勇自認他該是家中頂樑柱,努力放平心氣問:“大夫,您看爹爹這腿傷大概需要多少銀子能治好?”
談到銀子上,王氏連同躺在床上的辛有財耳朵都豎了起來,目光中滿是希冀。
幾經猶豫之後,辛遠帶著憂色將實情講出:“容老朽說句實話,有財的腿想治好,恐怕需要二十兩銀子左右。”
“二十兩!”
辛有財一驚,不顧傷腿,差點驚得一下子坐起來。
“他爹,別亂動,你的傷。”王氏趕緊扶住了辛有財,可她呆愣的神情,證明了二十兩的衝擊的確很大。
二十兩,這可不是小數目,活了幾十年辛有財他們都沒見過二十兩銀子。
如今有人告訴他們,想治好辛有財的腿需要二十兩,這如何不讓人絕望。
辛遠是個軟心腸的人,可他不過是個赤腳大夫,也沒銀子可接濟,只能長長嘆口氣,轉過身搗草藥。
篤篤的搗藥聲,落在耳中,辛有財眼前白茫茫一片,彷彿沒有了焦距。
王氏反手握緊了他的手,喃喃說:“孩兒他爹,你放心,你的腿一定要治,一定能治好。”
提及腿,辛有財眼裡才恢復了些神光,跟著重複道:“治,治。”
唯獨大勇眼圈紅紅的,重重擤了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