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重心,模糊的景物之間,越來越清晰的,反而是樓下眾人扭曲的面容。
“媽媽!”
她終於叫出聲來,隨後,只聽見筋骨碎裂的聲音,劇痛襲來,她便什麼都不再知曉……
“伍媚?”
猶從天邊傳來的呼喚,將她帶離混沌的夢魘,瘴迷眼睛逐漸清明,看見的,不再是當初的種種。
腿骨在痛,她想要伸手探觸,卻無法如願。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被方其仁拉住,動彈不得。
呆呆地看向被他強行扳開的掌心,有深深的血痕,竟是自己在陷入回憶中的自殘所致。
還以為自己逐漸變得樂觀,能夠看開。原來,她只不過是將不堪回首的過往塵封在記憶深處,潛意識地迴避。一旦被觸及,她的心還是會受傷啊……
腦中的神經像繃到極限的弓弦終於斷掉,只覺得忽然之間沒有了力氣,軟綿綿地,就要癱坐下去。
幸虧方其仁的扶持,她被他攙到街角,靠著牆壁,緩緩滑下,就這樣蹲坐著,一動也不想動。
“你不要緊吧?”方其仁皺眉看著她異常蒼白的面容,還有涔涔而下的冷汗,好似他方才問她的問題,猶如洪水猛獸一般令她恐懼不安,“要不要去看醫生?”
“不,不用了。”伍媚勉強回答,雖是酷暑天氣,烈日當空,她周身卻已溼透,感覺像是才從冰窖中爬出來,要咬緊牙關,才不至於被侵襲的寒意刺激得呻吟出聲。
她不順從,方其仁也不強迫。仔細觀察了她一會,確定她的症狀已經有所緩和,他也蹲下來,不顧路人好奇的眼光,坐在她的身邊。
“當老師,是自己想,還是有其他的原因?”一個孩子跑過他們身邊,調皮地對他做了個鬼臉,他終於開口,如此問她。
這是至關重要的問題,所以,他想要弄清楚答案。
伍媚渾身一顫,偏頭,卻發現方其仁並沒有看自己,而是一直凝視前方。他問人,總是這麼直接,拐彎抹角對他來說恐怕永遠都是陌生的名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瞧見對面,是公交車站。
有趣,他們似乎永遠都和公車有緣哪……
三年前與他相逢的一幕又在腦海浮現,奇異地溫暖了她的心房,驅走了徹骨的寒意。她垂下眼簾,目測她和他之間相差無幾的距離,輕輕地開口:“我是因為碰上了你,才有了當老師的念頭。”
意料之中,沒有他的回話。她是為了他,才有目的性地選擇當老師,想當然,他對這樣的回答一定很不滿意。
可是,她管不了那麼多。少年時代,她並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僅僅是因為方其仁,她才開始有了這種自覺,併為了自己定下的目標而努力奮鬥。
“我記得你說的話——為人師表,心誠則靈。”鼓起勇氣開了頭,說出自己心裡的話,一下子,感覺並不是那麼困難。她無聲地微笑,繼續向下說,“方老師,你大概不知道,這句話對我的影響有多大吧?”
聽著她的低語訴說,方其仁的眼神開始逐漸柔和。他收回注視遠方的目光,緩緩地轉向伍媚,不經意,卻對上了她凝望他的視線,亮晶晶的眼眸,灼灼的熱意,令他乍然愣了一下。
“你問我為什麼要來找你……”周圍的景物彷彿全都已經不存在,她的眼中,此時只剩下一個方其仁,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在鼓勵她,要她暫時拋開一切,擔心的、顧慮的、困擾的……她通通不再去想——
“因為——方老師,我喜歡你。”
這句話,告訴了他,要他知道自己的心情——無論將來結局怎樣。
粉筆又斷了。
斷了的一截粉筆沿著黑板掉下去,方其仁盯著拇指與食指間所剩無幾的粉筆頭——
一句板書,他折斷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