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刻相見,惹得他心緒難平的女子來到面前,眉目間滿是訝然,他莫名地惱羞成怒。
「你看什麼?」突然惡目相向。
蘇練緹驀地很想笑。
他深夜闖進,盯梢般靜謐杵在她的小院天井裡,竟質問她看什麼……有些明白過來了。
他這是在虛張聲勢,試圖掩飾什麼。
她抿唇一笑,低柔道:「看侯爺的臉啊,生得這樣好看。」
被她的「實話實說」堵過來,宋觀塵登時一噎,能做的事只有持續怒目惡瞪,膚底一片細火亂燒騰。
蘇練緹上回被他關進皇城軍司鐵牢,之後又被他帶回寧安侯府「審問」,她後來細細思量,明白在那當下她提到「巒童」、提到「懷璧其罪」什麼的,實觸碰到他的逆鱗,才引得他火爆對待。
堂堂的皇城大司馬寧安侯爺要她滾蛋,她哪裡還能多留?
顧不及外邊已經宵禁,然後她連盞燈籠也沒有,出了侯府只能認命步行回去,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至少是在侯府裡吃飽喝足了才被趕出來。
心裡暗暗祈求別碰上巡城的兵勇,如果又被逮回皇城軍司或是巡捕衙門裡,那當真就好笑了。
結果事情總這樣,越怕的越會遇上,離開寧安侯府不過一刻鐘,她沒能避開一行巡防兵的巡邏,被堵在大街上厲聲盤查。
就在她覺得當晚很可能又要繼續她的牢獄之災時,馬蹄賓士聲在暗夜中清楚傳來,把一群巡防兵驚得都快拔出腰間佩刀。
來者,寧安侯是也。
她回首仰望高坐駿馬馬背上的他,那張俊漠面龐看不見半點暴怒過的痕跡,雙目深不見底。
她胸房梗著一口氣都不知該說什麼,他大爺竟面無表情拋了一句——
「她是本侯的人。」
連大司馬或侯府的通行令牌都懶得出示,當著一票傻了眼的巡防兵面前直接探臂榜她上馬,揚長而去……被他扣在身前馬背上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他是特意追出來送她回去的。
只是……她怎麼就成他的人了?
當夜他策馬送她回「幻臻坊」,行到門前讓她下馬,雖說不是拋她下去,動作也沒怎麼憐香惜玉,她自是明瞭他面上儘管不顯,心裡那把火氣怕是仍噗噗噗直冒,遂也不好再嘗試交談或多問什麼,僅輕聲道謝便鑽進自家織繡坊裡。
想起那一晚實在紊亂得很啊!
她從側邊一道小門進到坊裡,一進去忽見裡邊燈火通明,好多人擠在前院待客廳上,師父,師弟,師妹、管事大叔,以及盛大娘和幾位相處多年的織工繡工們,全湊在應裡商量要往哪兒打探她的訊息、如何救她回來。
驟然見到她出現,二十多雙眼睛都看傻了。
欸欸,他寧安侯實在也是欺負人,那天才惹出那樣一場,讓師父和大夥兒為她擔憂傷神,此刻竟還夜闖她的絲芝小院!
她可不是沒有脾氣的女子,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兒呢,怎樣都該好好對他發一頓火才對,但……怎麼辦?她就是捨不得對他擺臉色。
想起上上世他對萍水相逢的一個孩子的照看,再想起上一世她對他多年的關注,想起他最後落得那樣下場,想著想著便是一陣陣心酸難忍,捨不得,不捨得,憐惜有之,柔情有之,偏就發不了火。
宋觀塵被那毫無遮掩的眸光看到撐不住,喉結上下微顫,狠狠噴息——
「本侯若頂著半張殘顏,瞧你還會不會這般緊盯不放?」
「會啊,怎地不會?」蘇練緹坦率頷首。「上一世民女常就躲在街角、巷弄轉角或茶館飯館的角落,偷偷盯著侯爺瞧。」輕垂的面容顯得有些靦腆,但溫潤真摯,翹起唇角一笑,有著某種近似瓜熟蒂落般的暖意。「……只是侯爺沒察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