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又長嘆了一聲道:“‘七千裡紀鼓郵程,家山何處?一百六禁菸時節,野祭堪
憐。’我是免不了要去,不過去了又要叫我幾天難過。”何劍塵道:“你念的這聯
四六,我好熟,好像在哪裡看過。”楊杏園道:“《花月痕》上雙鴛詞的碑文,你
怎樣不記得?說起《花月痕》我又想起來了,我那和張船山梅花詩的八首本事詩。
我完全是仿《花月痕》的意思,你為什麼告訴密斯李?她要我送給她看,我怎麼拿
得出手?”何劍塵笑道:“好在你是個倚馬才高的人,你不會再做八首嗎?”何劍
塵說了這話,望著他微笑了一笑,楊杏園倒不好意思,以為他這笑裡面,很有些皮
裡陽秋呢。又閒談了一會,由詩談到桃花,楊杏園道:“白過了一大半春天,很是
可惜,明天我們同到萬牲園看桃花去,好不好?”何劍塵順口答應“好”,楊杏園
就約著明天十二點鐘一路去,他才回家。誰知到了次日,他去找何劍塵時,何劍塵
已不在家,他一股子高興,又不願算了,便一個人出西直門到萬牲園來。
這一日,天氣很是和暖,風又小,塵土都沒有吹起來。走進園去,那些杈杈椏
椏的樹木,都發了很深的芽,樹上東一撮子嫩綠,西一撮子淡黃。太陽照在身上,
背上發熱,樹枝子擺動,微風吹在臉上,很是爽快。雖然北方春遲,春色還淺,可
是這一看去,滿目都勃勃的有生氣了。走進動物園,順腳踏上木橋,俯看著河裡的
水,帶著一點兒淡綠色。岸邊鐵網裡的水禽,鴛鴦鵝鴨之類,都在水裡游泳。內中
有一對錦鴨,在那裡洗澡,它把脖子插進水裡,隨著鑽進半截身子,然後再由水裡
鑽出來,那水從背上流下去,好像撒了一把珠子一樣,煞是好看。想起“春江水暖
鴨先知”那一句詩,不覺提起了一股詩興。看了一會鴨子,走出動物園,向著石路
順步走去,無意中走著,不覺踏上小道,離開豳風堂那邊遠了。這一帶都是菜地和
果木園,有些園裡的園丁,正揹著太陽,蹲在地裡種什麼東西。幾隻喜鵲在地裡跳
著找東西吃,並不怕人。遠望園的北邊,一路柳樹林子,在太陽光裡,列了一排非
煙非雲的翠霧。三三兩兩的遊人,都在樹底下走來走去。楊杏園走的這邊,卻是空
蕩蕩的,寂無聲息。他揹著手走了去,四圍一看,並不看見整片的桃花。正在奇怪,
回身看見地下插了一塊木牌,上面寫著“桃林”兩個字,想道:“這就是桃園嗎?”
一看附近的樹上,果然有三朵兩朵的花,其餘樹枝子上,綻著珠子似的,滿排了未
開的花蕊。想道:“原來還沒有到開花的時候,還是來得早了。”步過桃園,是暢
觀樓的對過,三架小橋,犬牙相錯的架著。這面前的一架木橋,對過有一樹半白半
紅的花,樹枝斜伸在水面上,水裡頭也有一樹花影子。風吹過去。水波盪漾,那水
裡的花影,隨著水浪也都搖動起來。楊杏園看見這種景緻,不覺暗地裡喝了一聲彩,
便一直走到橋邊去,這時,風已一陣大似一陣了,這一樹花,被風吹得花枝顫動,
撲撲簌簌,只是往下落。只一會兒工夫,草地上,水面上,落了一片的花。那水裡
的花影子照得模模糊糊,也是一陣一陣的,浮上花片影子來。楊杏園隔著木橋呆呆
的看了一會子,信步走上木橋,扶著欄杆,看那水裡的花影,又抬頭看那一樹花,
花片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