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裝豔服,堆著笑臉。宮廷中最顯要的人物,各國的大使公使,部長,名流,接滿了十字勳章,繫著五光十色的緩帶,爭先恐後擁在子爵夫人周圍。樂隊送出一句叉一句的音樂,在金碧輝煌的天頂下繚繞;可是在女後心目中,這個地方已經變成一片荒涼。鮑賽昂太太站在第一間客廳的門口,迎接那些自稱為她的朋友的人。全身穿著白衣服,頭上簡簡單單的盤著髮辮,沒有一點裝飾,她安閒靜穆,既沒有痛苦,也沒有高傲,也沒有假裝的快樂。沒有一個人能看透她的心思。幾乎象一座尼沃貝②的石像。她對幾個熟朋友的笑容有時帶點兒嘲弄的意昧;但是在眾人跟裡,她始終和平常一樣,同她被幸福的光輝照耀的時候一樣。這個態度叫一般最麻木的人也看了佩服,猶如古時的羅馬青年對一個寒笑而死的鬥獸士喝彩。上流社會似乎特意裝點得花團錦簇,來跟它的一個母后告別。
她和拉斯蒂涅說:“我只怕你不來呢。”
拉斯蒂涅覺得這句話有點埋怨的意思,聲音很激動的回答:“太太,我是預備最後一個走的。”
“好,”她握著他的手說。“這兒我能夠信託的大概只有你一個人。朋友,對一個女人能永久愛下去,就該愛下去。別隨便丟了她。”
她挽著拉斯蒂涅的手臂走進一間打牌的客室,帶他坐在一張長沙發上,說道:
“請你替我上侯爵那兒送封信去。我叫當差帶路。我向他要還我的書信,希望他全部交給你。拿到之後你上樓到臥室去等我。他們會通知我的。”
她的好朋友特…朗日公爵夫人也來了,她站起身來迎接。拉斯蒂涅出發上洛希斐特公館,據說侯爵今晚就在那邊。他果然找到了阿瞿達,跟他一同回去,侯爵拿出一個匣子,說道:
“統統在這兒了。”
他好象要對歐也納說話,也許想打聽跳舞會和子爵夫人的情形,也許想透露他已經對婚姻失望,——以後他也的確失望;不料他眼中忽然亮起一道驕傲的光,拿出可嘆的勇氣來,把他最高尚的感情壓了下去。
“親愛的歐也納,別跟她提到我。”
他緊緊握了握拉斯蒂涅的手,又懇切又傷感,意思催他快走。歐也納回到鮑賽昂府,繪帶進子爵夫人的臥房,房內是準備旅行的排場。他坐在壁爐旁邊,望苦那杉木匣子非常傷心。在他心中,特…鮑賽昂太太的身分不下於《依裡阿特》史詩中的女神。
“啊!朋友,”子爵夫人進來把手放在拉斯蒂涅肩上。
她流著淚,仰著眼睛,一隻手發抖,一隻手舉著。她突然把匣子放在火上,看它燒起來。
“他們都在跳舞!他們都準時而到,偏偏死神不肯就來——噓!朋友。”拉斯蒂涅想開口,被她攔住了。她說:“我永遠不再見巴黎,不再見人了。清早五點,我就動身,到諾曼地鄉下去躲起來。從下午三點起,我忙著種種準備,簽署文書,料理銀錢雜務;我沒有一個人能派到……”
她停住了。
“我知道他一定在……”
她難過得不行了,又停住了。這時一切都是痛苦,有些字眼簡直說不出口。
“我早打算請你今晚幫我最後一次忙。我想送你一件紀念品。琴時常想到你,覺得你心地好,高尚,年輕,誠實,那些品質在這個社會里是少有的。希望你有時也想到我。”她向四下裡瞧了一下,“哦,有了,這是我放手套購匣子。每次我上舞會或戲院之前拿手套購時候,總覺得自己很美,因為那時我是幸福的;我每次碰到這匣子,總對它有點兒溫情,它多少有我的一點兒氣息,有當年的整個鮑賽昂夫人在內。你收下吧。我等會叫人送到阿多阿街去。特…紐沁根太太今晚漂亮得很,你得好好的愛她。朋友,我們儘管從此分別了,你可以相信我遠遠的祝福你。你對我多好。我們下樓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