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他父親的臉變成半透明的,像洋蔥皮,而他手上的血管也變得過分鮮豔——鮮藍色、鮮紅色。他的雙眼和肩膀鬆垮,頭髮變得稀疏了。整個人看起來完全符合他六十歲的年齡,甚至更老。
那個早上,他講話時重拾了一點活力,衰弱的綠色眼珠也恢復了一點光彩。
「你絕對想不到誰要回波士頓了,」他說。
「誰?」
「你大哥艾登。」
啊,難怪。最受寵的兒子。他父親鍾愛的浪子。
「丹尼【※喬的大哥正式名為「艾登·考夫林」,但絕大部分人喊他「丹尼」,只有父母和極少數人喊他艾登。】要回來了,嗯?他都跑去哪兒了?」
湯馬斯說,「啊,他到處跑。他寫了一封信來,我花了十五分鐘才看完。他待過土耳沙和奧斯汀,甚至還有墨西哥。最近他顯然待在紐約。不過明天會回波士頓。」
「跟諾拉一起?」
「他沒提到她,」湯馬斯的口氣暗示喬最好也別提。
「他有說為什麼要回來嗎?」
湯馬斯搖搖頭。「只說他是路過。」他的聲音愈來愈小,同時看著四周,似乎很不習慣那些牆。這樣大概也沒錯,誰能習慣呢?除非你非得待在裡頭不可。「你還撐得下去吧?」
「我……」喬聳聳肩。
「怎麼?」
「在努力,老爸,我在努力。」
「唔,你也只能設法撐下去了。」
「是啊。」
他們隔著金屬網看著對方,喬鼓起勇氣把紙條拿到桌上,推向對面的父親。
他父親把紙開啟,看著上頭的名字。有好一會兒,喬不確定他是否還在呼吸,然後……
「不行。」
「什麼?」
「不行。」湯馬斯把紙條推回來,又說了一次。「不行。」
「老爸,馬索可不喜歡『不行』這個字眼。」
「你現在喊他馬索了。」
喬沒吭聲。
「我不幫人謀殺的,喬瑟夫。」
「他們要求的不是這個,」喬說,心想,是嗎?
「你要天真到不可原諒的地步嗎?」湯馬斯從鼻孔裡撥出氣來。「如果他們給你一個名字,是警方拘留的人,那麼他們就是希望那個人被發現在牢房裡上吊,或者因為『企圖逃跑』而背後中彈。所以,喬瑟夫,儘管你很樂意裝傻,但是我要你認真聽好我接下來說的話。」
喬看著父親的雙眼,很驚訝裡頭有那麼強烈的愛和失落。看起來似乎很明顯,他父親正處於人生旅程的最高潮,他將說出口的話,是他一生的總結。
「我不會無緣無故取人性命。」
「即使那個人是殺手?」喬問。
「沒錯。」
「而且他害死了我心愛的女人。」
「你之前說你認為她還活著。」
「那不是重點。」
「是啊,」他父親同意,「的確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會替任何人下手謀殺,更不會幫你效忠的那位義大利惡魔去殺人。」
「我得在這裡活下去,」喬說。「在這裡啊。」
「那你就去做你必須做的。」他父親點點頭,綠色的眼珠比平常更亮。「我絕對不會因此批判你。但我不會殺人。」
「即使是為我?」
「尤其是為你。」
「那我就會死在這裡了,老爸。」
「有可能,沒錯。」
喬低頭看著桌子,木製桌面模糊了,一切都模糊了。「我很快就會死了。」
「如果你真的死了,」他父親的聲音降為低語。「我也會傷心而死。但我不會為你謀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