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過謙了,君子非仁人志士之謂也,心胸坦蕩是君子,作人無憂亦謂之君子。孟公子便是心胸坦蕩之君子。”
孟浪笑道:“師師姑娘倒是第一個說我是君子之人,我反而有些難以適應了。”
李師師說道:“君子非言語所述,而是行之所歸也。”
孟浪雖未見那李師師廬山真面目,但其言語非俗,竟似一位大家閨秀,又怎像風塵女子?
李師師說道:“且聽彈奏一曲,請公子品鑑。”孟浪對這位李師師倒有了仰慕之情,便說道:“願聞高音。”
琴聲起處,宮、商、角、徵、羽尋韻而來,只聽李師師唱道:“記愁橫淺黛,淚洗紅鉛,門掩秋宵。墜葉驚離思,聽寒夜泣,亂雨瀟瀟。鳳釵半脫雲鬢,窗影燭光搖。漸暗竹敲涼,疏螢照晚,兩地魂銷。迢迢,問音信,道徑底花陰,時認鳴鏕。也似臨朱戶,嘆因郎憔悴,羞見郎招。舊巢更有新燕,楊柳拂河橋。但滿目京塵,東風竟日吹露桃。”
孟浪聽得如痴如醉,心道:“李師師果然是才藝第一。”他仔細揣摩那首詞,將一個多情的風塵女子對心上人相思之情躍然音樂之上。
孟浪知道此首詞乃大才子周彥邦所作,便說道:“周大才子詞是第一,師師姑娘藝是第一。”李師師說道:“孟公子也知此詞為周彥邦所作?”孟浪應道:“周彥邦才子婉約詞作,天下聞名,人人稱羨,我孟浪雖孤陋寡聞,也知此首《憶舊遊》是他的得意之作。”
李師師笑道:“孟公子見笑了,我代彥邦在此謝過孟公子的稱讚。”孟浪聽李師師稱周彥邦為彥邦,知道他二人關係定非尋常,又聽李師師說道:“此間無以為樂,再彈一曲,如何?”孟浪說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琴音響處,又一首《春江花月夜》飄然而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曲罷,孟浪說道:“今日有幸聽師師姑娘彈奏,當真是歡幸之至。”李師師說道:“彈曲賣藝是風塵女子應有之事。可我卻未將孟公子看出嫖客好色之徒,而是將你當成了知音。”
孟浪“哦”了一聲,說道:“不知師師姑娘是何意?”李師師說道:“人常說燕趙多感慨悲歌之士,可楚地又豈少了感慨悲歌之士?燕趙有侯贏、荊軻之流,楚有屈原之輩。況孟公子自小生於楚地,不知你怎樣看屈原?”
孟浪覺得奇怪,不知這李師師葫蘆裡賣什麼藥,可也照實答道:“屈原憂國憂民,我不如也。”李師師笑道:“孟公子雖無憂國憂民之心,卻非紈絝子弟,只要勤加勉勵,必然能擔當救國救民之大任。”孟浪覺得奇妙非常,他從未想過要救國救民,又怎能擔當大任呢?
李師師又道:“我曾聽聞杭州尹家都是大仁大義之輩,便邀請他們來汴京作客,可相見之後才知是浪得虛名。那尹兆凌空負‘仁義大俠’之稱號,其實是貪財好利,不足以當大任;那尹大公子尹天伯目光短淺,貪生怕死,難以成大業;那尹二公子道貌岸然,其實是奸詐小人,不堪遂大計;那尹三公子尹天季雖知書好禮,可也是誇誇其談的文弱書生,若上了戰場,必如古之趙括,空談兵法,難以攻敵。”
孟浪聽李師師將尹家人數落都一文不值,心中頗為高興,可聽她語氣似乎要讓自己去上戰場,便說道:“師師姑娘但有所求,我必效犬馬之勞。”李師師說道:“我生於貧苦家中,四歲時因貪官陷害,先父冤死獄中,從小我便知百姓之苦,實不願他們流離失所。目今金軍大舉南下,雖有李綱將軍數次克敵,但寡不敵眾,是以我希冀孟公子能以天下為己任,帶領尹家一起上疆殺敵。”
孟浪哼了一聲,說道:“我不願意和尹家之人同乘一船。”李師師說道:“你和尹家人之間的恩怨,我早有所聞,可你不能看在謝碧瑤姑娘的面上,與他們共同擊敵嗎?”孟浪沉吟半響,最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