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篤?」
沈篤的身材,那種特有的高挑清瘦卻又不孱弱的感覺,即使套在完全不合身的羽絨服裡,唐堂還是一眼就認得。
他找這個背影一年多了,當真的看到的那一剎那,又彷彿失真得像一場幻覺。
沈篤也覺得自己一定是幻聽了,喊他名字的聲音明明是唐堂,但怎麼會虛弱成這樣?
他遲疑片刻才鼓起勇氣回頭,卻沒有看見那張熟悉的,好像總被陽光撒滿,又帶著點痞笑的臉。
唐堂是他認識的人裡最高的,應該比現在醫院裡他眼前所有人都高出一個頭才對,可當他的眼神越過醫院熙熙攘攘的人群,甚至沒有看到任何一個比自己高的。
「沈篤……你……」
終於看到沈篤的正臉和那雙妖孽的桃花眼眼尾泛紅時,唐堂的聲音也跟著哽咽。
「是在找我嗎?」
循著聲音的方向,沈篤撥開面前的人影,終於低頭看見了坐在輪椅上的唐堂,和他打著石膏的右腿。
他想過躲著唐堂一輩子,也想過或許很多年後,兩個人都走出了年輕時那段荒唐,因為肖颯和鄒允的關係,會在某個聚會碰上。
也許那個時候他們都老了,也許他們身邊都陪著另一個更合適的人,他們會相視一笑,終於把一切都忘掉。
甚至他還想過,也許命運就像當初的陰差陽錯一樣安排他們再次遇到——
在異國的街頭,或者是當初分別的觀海市國際機場。
只是這樣的念頭很快就被他掐滅在了萌芽裡。
就像他幾次解除安裝掉s又幾次忍不住重新下載回來一樣,就算不看,也總要把某些東西留在手機上;就算不想,某些人還是留在心裡。
他理智地不準自己繼續想,但其實心裡早就什麼都想過了,卻唯獨沒有想過再一次見面,會是在這樣的地點,這樣的方式,遇見這樣的彼此。
但他還是長舒一口氣。
那個人,至少還活著。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淚已經劃出了眼角,可一切都被唐堂看了去。
「我沒事……真的沒事的……」發現沈篤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受傷的右腿,唐堂慌亂地解釋道:「一點小傷而已,不信你看——」
他從來沒有見過沈篤哭,已經慌得完全沒有了方向,一把搶過身邊護士手裡抱著的雙拐,掙扎著就要站起來向沈篤證明。
可是屁/股剛離開輪椅,就被衝上來的沈篤一把按了回去。
「坐著!你他/媽有病啊!」
這會沈篤的眼淚已經完全嚥了回去,積壓在心裡一整年的怨懟和今天大半天好像天崩地裂的恐懼,這一刻盡數化成出離的憤怒,他簡直恨不得一口咬死唐堂。
「新聞不是說有人沒找到嗎!你這麼想死怎麼不死山上!」
身邊路過的病人醫生都被沈篤的這股瘋勁兒嚇得退避三舍,只留下唐堂一個人獨自承擔全部的咆哮。
「早上的新聞?登山隊裡有個人病了,早上根本沒跟我們上山,不過隊裡有十幾個人,有的人可能沒注意到,當時大家都嚇壞了,語言也不太通,可能……就說岔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沈篤,老老實實地解釋完,才發現沈篤的眼神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他打著石膏的右腿。
沈篤雖然瘋,雖然跟以前一樣,半點也不溫柔,但這才是他認識的沈篤,是他上山下海找了一年的人。
雖然沈篤的眼淚止住了,但他自己的卻決了堤。
「我是真有病啊——」他拍了拍自己受傷的右腿,一邊流淚一邊笑,「沒病誰到這兒來?」
「但如果這點兒傷能把你換回來……那我可太賺了……」
現在他們身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