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白綺歌轉了轉酸澀的手腕,向易宸璟回以疲憊卻安然的眼神,“注意她的體溫,熱了就蘸著酒擦擦額頭;小心別碰到那些紅疹,傅楚說紅疹若是破了沾到酒就會惡化,嚴重了可能會變成熱瘡。”
捧起白皙臉頰在額頭上落下淡淡素吻,易宸璟捏了捏白綺歌下頜:“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操心。現在你要做的就是趕緊回房睡覺,不到天亮不許睜眼,明白麼?”
軟硬兼施趕走白綺歌,易宸璟搬過凳子坐在床邊。探頭看看熟睡中的葉花晚,還帶著稚氣的臉上鼻翼微微翕張,因發熱而漫上臉頰的兩團緋紅愈發顯得嬌俏可愛,也更加楚楚可憐。
他很少像這樣關心一個人,以前除了敬妃和紅綃外,世上再沒有什麼人能讓他心軟擔憂。
而如今,軟下去的心再難冷硬起來。
屋外夜色寧靜,淡薄月光一瀉千里,昏黃燈光柔軟搖曳著,蕩起房中片片溫暖漣漪。稚氣未脫的粉面容顏讓易宸璟想起荔兒,想起深宮之中被恩恩怨怨囚鎖的小女孩兒,也想起了他跌宕起伏的童年,以及,那個未曾看這世界一眼便遺憾離去的,他與白綺歌唯一的孩子。
沈御秋說過的話猶在耳畔,越是夜深人靜就越容易引得心煩意亂。
遙國太子之位向來立嫡不立長,除非情況特殊,否則皇后之子必將一承大統,是而皇后選擇十分重要。易宸璟不知道白綺歌再無法孕子之事公開後會引起何等軒然大波,但他很清楚,看似待白綺歌極好的敬妃只怕也要打起退堂鼓,對這位她甚是喜愛的兒媳能否為後猶豫不決。
那時候,他該怎麼做?
無視眾意固執地立白綺歌為後,哪怕天下百姓議論紛紛、群臣不滿,最終積怒成怨眾叛親離麼?
許是想得太嚴重了,卻也並非不可能,畢竟皇家最重子嗣問題。且不論敬妃是否能坦然接受,上有遙皇,下有皇后,單是後宮中有寵而三年未孕者削其正室之位這規定便足以成為攻擊白綺歌后位的有力藉口,這些都是他無力撼動的。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
若他為王而白綺歌不能為後,那麼他所統領的遙國將不再有一國之母,此生此世,能與他相伴的女子,只她一人。
沙啞咳聲驚斷思緒,易宸璟低下頭,枕間通紅的臉蛋兒上兩顆漆黑眼眸迷濛痛苦,放在被下仍有些發熱的小手不知何時伸了出來,輕輕拉住他衣袖一角。
“要喝水嗎?”愣了半天不知道該做什麼,易宸璟笨拙地指了指桌上水壺,看葉花晚費力點頭才忽然想起,她的喉嚨大概咳得連話都說不出了。自嘲搖頭,起身倒了杯水送到葉花晚唇邊,發熱整整一日的小姑娘急急地夠著茶杯喝了個乾乾淨淨滴水不剩,這才稍稍露出滿足神情。
易宸璟有些不知所措。
如此不貼心的照料會招人記恨吧?葉花晚睡著還好,他至多是一個人傻坐著想些事情,這會兒小丫頭醒了他卻想不到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總不能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熬到天亮。猶豫片刻,易宸璟刻意放輕聲音:“我去找傅楚過來。”
身子還未離開床沿,驀地衣衫一緊,竟是被葉花晚緊緊扯住。
“陪陪我,大個子……”沒精打采的臉上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原本清脆悅耳的嗓音沙啞斷續。易宸璟遲疑少頃終是不忍傷了一個小丫頭的心,默默坐回凳上。
其實他並不討厭葉花晚,見慣了矜持內斂的宮中女子總覺得膩煩,恰是這丫頭活潑開朗、無拘無束的性格讓他很是舒坦,縱是有些口無遮攔,比起那些暗藏心計的人,葉花晚更得他喜歡——僅僅是喜歡,單純的欣賞而已。至於白綺歌總認為葉花晚對他有意,這點他卻是不信的,他與葉花晚對話總共才幾句,哪來的什麼感情?
一見鍾情這種鬼話,他從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