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斷口整個切了進去,疼得我差點反手捅他一刀,但當時我心底只有一個想法,『現在停了太他媽虧了』。」
「手上的疤是這時候的麼,」褚弈頓了頓,「一直沒長掉。」
「是,」何餘伸手看了看,長條形的傷疤醜陋扭曲,像一條蜿蜒的路,盤桓在細瘦的手腕上,「以前陰天下雨還疼,這幾年長實了,不疼了。」
褚弈指腹輕輕在傷疤邊緣按了按,細細描摹著傷疤,像在描摹oga的沒有他參與的慘烈的過去,嘴唇不自覺抿緊。
何餘沒看見他的神情,接著說:「當時手腕兒淌了不少血,我趴在地上使勁喊,邊哭邊喊,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為了招來人。」
「我那個嬸攔著他,沒攔住,我越喊他越生氣,又拿酒瓶子在我身上劃了挺多下。當時一片混亂,我光顧著捂臉了,別的都記不住了。」
「夏天我就穿了個背心短褲,渾身淌血,左鄰右舍都跑過來看熱鬧,嘰嘰喳喳的跟麻雀成精了似的,我抱著腦袋躺在地上從胳膊縫隙裡看他們,指指點點說什麼的都有,就是沒有上前攔著的。」
何餘頓了頓,輕吸口氣。
「生活實在太無聊了,出什麼事都是熱鬧,一群人這麼活了一輩子,麻木都形容不了他們了,就是個虛偽的殼子,裡邊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褚弈眼底晦暗不明,握住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
何餘繼續說:「後來是我們村村長報的警,我身上的傷看著嚇人,但我都特意避著的,傷口都不深,去醫院簡單包紮休息十天半月就沒什麼事了。」
「但事兒是鬧大了,還上了當地新聞,撫養權剝奪,我叔進監獄,我就被送到我奶這兒。」
何餘戲劇性地搖了搖頭:「然後我生命中的另一個挑戰就來了。我覺得我以後一定能出息,從出生開始老天爺就苦我心智勞我筋骨,我要是一事無成都對不起天。」
「你現在就很出息。」褚弈說。
「我也覺得,」何餘嘿嘿樂了兩聲,語氣也輕鬆不少,「我奶迷信,打我出生起就天天燒香拜佛的,覺得我命硬克全家,剋死父母不說又克得他二兒子進監獄,現在來克她了。」
「這人一旦脫離唯物主義就容易犯法,她天天把我鎖屋裡不讓我出去,一天就給我一頓飯。」
他罵了句:「有時候還他媽忘送,我這麼矮跟這個絕對有關係,不然我這個資質怎麼也得上一米八。」
「肯定上,」褚弈輕輕撥了撥他汗濕的劉海,動作很輕,聲音裡有兩個人都未曾發覺的對後續逃出生天的迫切,「怎麼逃出去的?」
何餘對此頗為驕傲:「有一次我趁她不注意從門縫裡拽住她,跟她玩兒命,她沒拽過我,我就跑了。」
「第二天我那個嬸過來跟她吵吵,罵她不中用小孩兒都看不住,給她氣得突發腦溢血,在醫院的時候她的好二兒媳婦不掏錢,硬生生耗死了。」
「她關了我小半年,我跑出去的時候去了袁裡家,袁叔和袁裡求了袁裡他媽三天,我留下來暫住了,」何餘嘆了口氣,笑了聲,「要不是袁裡,我那時候應該就隨便找個天橋撿破爛兒了,我這麼帥氣的小朋友肯定會被人販子看上,然後賣到山溝溝。」
袁裡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兄弟,是扇他兩嘴巴他這個暴脾氣也得先問問為啥扇而不是反手揍回去的交情。
對袁裡的感情就是,你可以弄死我,但你要是碰我兄弟,我肯定整死你,字面意義上的整死。
何餘過了兩秒,給這個不美好的童年畫上句號:「再後來二叔出獄,跟二嬸因為這事在車上吵起來,車衝進護城河,倆人都沒搶救過來。」
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樂了出來:「對不起,我太想笑了。你能相信嗎,他倆出殯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