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看懂他。
懂他為何對自己下狠手。
不小心著了道,總得力求補過,所以他在神識渾沌間拔出貼身匕首自傷,為的就是要維持那最後一點點清明。
見他面上潮紅漸退,氣息像也平穩許多,她收起薰煙小瓶,把几案上的茶水整壺提來直接澆淋在那堆撒落的合歡香粉末上,杜絕再度薰燃的可能。
之後她折回榻邊檢視封勁野左上臂的傷。
那把匕首刺得甚深,她不敢輕易去碰,僅能在匕首刺入的下端用巾子紮著,減少滲血。
男人仍閉目調整呼吸吐納,寬額布著一層薄汗,成巒的眉間已疏開,顯示狀況大大槌好。
她忍住想替他拭汗的衝動,轉身離開屏風後回到前頭。
少頃,當她聽到動靜回眸去看,封勁野終於清醒下楊也跟到前頭來時,她人正站在臨窗的半月桌上,腳尖踮得高高,兩手攀著上頭通氣窗的窗棉。
他眼神有些怪,似對她此刻的舉措感到意外。
李明沁臉容微紅,也曉得自個兒爬桌攀窗的模樣不怎麼好看。
「王爺別誤會,我知道上頭通氣窗太窄小,即便是個稚子也擠不出去,何況是成人,我沒要試的,只是想透過通氣窗檢視一下樓外情形。」
驀地思及什麼,她還是一骨碌跳下半月桌,朝他作了 一禮。「小女子姓李,出身隆山李氏,在這一代李氏長房的姑娘中行二,臨安王妃是小女子的大姊,今日便是受大姊所邀,過府同過七夕乞巧節。」
他不識得她,她自然要解釋一番才好接續往下說,想了想,有好些事她都得提點他,要他小心,要他留意,還得要他不要覺得她太古怪,欵。
突然一聲驚呼衝出喉頭,她雙手先一下子捂住嘴兒,眸子微瞠,隨即兩個大步去到他面前,邊動手邊道——
「你怎地把匕首拔了?瞧,血又滲出一大片啊!」
「血滲一大片」的說法是誇張了,其實正因她在他左臂上紮巾子紮得對位,匕首拔出,血才沒有隨之噴流,但落入李明沁眼裡,那片被鮮血染得更紅的衣料自是刺目不已,扎得她都快不能呼吸。
叨唸的同時,她很快撕破自個兒的一隻袖底,秋衫輕薄,內袖多為輕棉或薄紗,略使勁兒就能扯下一圈條兒。
她靠過去,二話不說就把長長棉紗條兒往他那傷處一裹,一圈再一圈,以適中的力道壓迫,令傷口止血。
只是處理好他的傷處,李明沁又察覺不對勁兒了。
他在看她,一直緊盯著不放,即使她沒去接觸他的視線,還是能明顯感受他那兩道灼灼目光。
是,她的行徑確實挺古怪,尋常姑娘家與陌生男子獨處一室,怕是沒被嚇昏也得驚叫連連,但她非但沒有退避三舍,還上趕著靠近他,對他動手動腳。
暗暗吞嚥唾沫,後知後覺的她矯枉過正地往後退開兩大步,這才敢抬眼迎視。
「王爺莫要怪罪,僅是我習得一些醫術醫理,見不得傷口放任著流血。」血不流了,她心略定,終淺淺牽唇。「如此包紮好了,也就安心些。」
他眼神還是怪,深幽幽盯得人頭皮發麻,但李明沁無暇斟酌,畢竟有太多話想說。
「王爺與我同困於此,想來一會兒還有事要發生,得儘快離開這座小樓為妙,只是前門上了重鎖,還可能派人守著,窗子亦被封住……方才從通氣窗望外瞧,若要悄然離開,臨湖的這一邊倒可賭賭看,因為底下即是人工湖,不好佈置人手,而鏡湖小樓上下皆有迴廊,可以攀到底下迴廊再沿著湖畔避進後園子裡,但問題還是窗子,推不開……」
不能引起騷動,更不能坐以待斃等著被逮,她絞著手指努力想法子,面前男人突然越過她逕自走到臨窗的後排窗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