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花後嫋嫋立著一個如芙蓉花兒一般清麗可人的女孩兒家,痴痴地望著他望出了神,開到荼蘼花事了,這春日剛暖,這春日便要結束了。他終究是負了她了,她這四年似已流盡了一生的淚了,而她這一世的淚,不都是因著他麼?他明明可以以命換她啊!明明,他只想待存玉堂一朝崩傾之後,再將她娶進家門,哪怕不要了武侯爵位,他也要和她相守,護她一世啊!可是,她卻生生被他害死,就連死時都是怨他恨他不肯宥他,也認定了她的心思是錯的,而他的心思,是假的罷。怕是連他自己也不信了罷?他害得她沒了家,難道以為再給她一個家就能彌補一切了嗎?難道已剜了她的心後,還能再補得全嗎?他負了她,三生三世也還不了了。就連他自己,也不忍去信他對她的一片真心了罷。是他錯了,是他錯了,可他錯的是這一片痴心、還是那一片忠心呢?復又想起爹爹去琉球前夜取下了自己腰間的佩劍,將它交在了尚十歲的他的手裡,爹爹說:“顧家從你高祖父一輩起,世世代代竭忠盡節,戎馬一生。今天我將這祖傳的寶劍賜給你,便是希望你也能為聖上、為朝廷、為這天下赴湯蹈火,不論功名!”爹爹不說他也懂得的,他流著顧家的血,一身流著的都是註定要苟利朝廷、死而後已的血。他一身的赤血,只容得下他的忠心,卻容不得他對她的半分柔情!錯了,終究是錯了,她的心思錯了,而他的心思,不也終究是錯了麼?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他多盼著死後能有幾生幾世的時光讓他好好將她珍惜、好好憐愛啊!可是,他自己省得的,若說他生再會,怕是她如何也不會肯了罷!而他,也不忍再這般讓她為他而受這一生的苦了罷。那麼,不如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讓她逢著他了罷,他也惟願他用他將來永生永世的苦,換來她永生永世的安樂無虞,可是,他欠她的,怕是永生永世也還不了了,還不了了!
顧羽只覺自己的心已灰到了極處,只一陣一陣的抽搐著,但也不覺著疼了,他闔上了雙唇,無力地伏在地上,後又無端地伸出手去,去摩挲那地上的、她染了塵土的鮮血,就當是抱住了她、就當是給冰冷的她作最後的送別吧。她說過的,每次只要他抱住了她,她就不覺著怕了。他自顧自想著,自顧自流淚,想著不如他還是快些死了吧,只是擔心下一世她還會不會再給荼靡花勾住裙子,又為一個無情無義的少年紅了臉頰。也擔心自己下一世醒來,會不會又有人遞給他一把寶劍,教他一世都不得好好循著自己的心而活。“溫瑾。”他在自己的心裡最後喚了她一聲,“下一世你可不要再傻了。放心,下一世,我不會再冒犯你了……”
老狼沉默地呆望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溫瑾,只管出神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只想著,小伢兒說過要他在存玉堂大堂前種上些海棠花吧,他理會的,只因她們和他都不曾忘記,那十年前,垂絲海棠開得正好,他和大哥正看著顧羽練劍,東風一陣陣卷著,那些柳絮楊花只管隨著東風滿園子得飛,忽聞得一陣荼靡花香,跟大哥一起轉過頭去,只見溫瑾鬢上簪了一朵新開的荼靡,遠遠朝他和大哥福下身去請了個安,道:“見過爹爹,見過封叔。”而小伢兒呢,卻只眯著眼笑著,頭髮都不曾梳起,只俏皮地束在了頸後,笑道:“見過爹爹和封叔。”他還想著小伢兒似是長高了不少,怎恁的還是這樣的瘦小呢,看著也還是一團孩氣。正想著,她卻已咧著嘴朝他跑了過來,笑著撲倒了他的腿上,撒著嬌:“封叔可好久都沒來看伢兒啦!伢兒可還想著封叔的糖豆呢!”猶記得當時溫瑾和顧羽只管抿了嘴笑,而大哥則靠過來敲著小伢兒的頭,笑嗔她:“沒大沒小,只惦記著吃,連爹都不親了,真是隻饞貓!”而當時的他只是笑了笑,轉過了頭去,盈目便都是那粉如雲錦的海棠,當時他只想,這裡果真是沒有牡丹呢,不過這海棠開得可真好,他彎下身去,抱起了調皮嬌憨的小伢兒,又伸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