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拖車閃避不及,撞到樹幹上去,人仰馬翻,她摔下車來。
文思的車頭也陷到山坡去,嗚咽一聲,直冒白煙。
永欣落地既無受傷亦不覺痛,她掉在一潭淺水裡,大花裙恰恰坐在泥巴上,濺了一身,一時站不起來,她也不在乎,只是哈哈哈地笑,那清脆悅耳的笑聲,似直要傳到月亮裡去。
樹林中一片靜寂。
文思爬下車來,伸手拉永欣。
永欣趁勢一扯,文思也落在水中。
永欣笑得腮幫子都酸了。
文思用雙手撥開永欣的頭髮,看著她白皙的面孔,吻她的眼睛,「你愛我嗎?永欣。」
永欣微笑,「我不知道。」
「如果愛我的話,讓我們結婚,跟我回加拿大,我家在郊外有一幅農地,足夠我們生活。」
永欣笑,「我只得廿五歲,我還沒有看過這個世界。」
「如果你愛我,我便是你的世界。」
他輕輕伏在她臉邊。
「呀,文思,我愛你,我愛你。」
就在這個時候,永欣被吵醒了。
她極勞累地睜開眼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聽得隆隆連聲。
醒醒神,才知道自己躺在床上,隆隆聲是丈夫的鼻鼾。
因為這驚人的鼾聲,兩夫妻多年已經分房而睡,沒想到忘記關上房門,仍然聲量嚇人。
永欣惱極用力拍上房門,鬧鐘已經響了。
她當然不再是二十二歲。
此刻,她也已經看清了她的世界。
永欣簡直沒有勇氣起床。
不起來也得起來。
淋浴洗頭穿衣上班開會招呼客戶,一整套例行公事等著她做。
狹小的公寓房子間成三房兩廳,一家四口,包括兩個女兒,朝朝早就爭用兩套洗手間。
永欣坐在床沿發呆。
剛才那夢可不是幻境,剛才那夢,真真實實在她廿二歲時發生過,世上確有陳文思這個人,她長長嘆一口氣。
永欣把頭伸到蓮蓬下洗刷。
一邊聽得十二歲的大女與十歲的小女甫睜開眼就在吵架。
永欣但願她可以逃回夢裡去。
逃亡,私奔,走,走得有那麼遠就那麼遠,天之涯,海之角,好叫這一家不知感恩的人再也找不到她。
丈夫進來站在她身邊刷牙。
兩人既不招呼,也不說話,各管各忙。
永欣發誓她起碼失蹤三天三夜才會有人發覺她已經不在家中。
到早餐桌子坐下,只聽得大寶與小寶狠狠地咒罵對方。
永欣用手托住頭。
一直她都慶幸生了兩個女兒,她自己四五個兄弟,婚後家庭負擔重,真正要待妻兒吃完才到他們吃,他們吃剩才輪到父母吃,自幼耳濡目染,覺得生子不如生女的好。
可是,結果,你看她這兩名寶貝女兒。
永欣喝著黑咖啡,忽然忍無可忍,也不再勸架,取過一把水果刀,叭一聲拍在桌子上,吆喝道:「去,去把妹妹的腦袋鑿開,掏她的腦漿,去呀,你,把姐姐的眼珠子挖出來,等什麼?快下手!」
那兩個女孩本來在你拉我扯,聽到這話,倒是嚇呆了。
永欣不去理她們,自顧自取過公文包出門去。
一家人四條心。
她把小房車開出車房。
別看她年薪六七十萬,七除七扣,開銷繁浩,銀行裡幾乎沒隔宿之糧。
最近同事紛紛搞移民,或獨立投資人或投親靠友,只有他們兩夫妻動都不敢動。
有苦自己知。
自從大學出來,即時失去樂園,立刻要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