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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驚喜就轉成了焦灼、恐懼,繼而是災難。好比眼睜睜看著金色蝗蟲遮天蔽日地飛來,你就是哭,在稻田裡打滾,都一點沒用。糧價在絕望地下跌,彷彿一個醉漢順著樓梯“咚、咚、咚”地朝下滾,越滾越快,越滾越響亮,兩邊站滿笑嘻嘻看客,卻沒一個人肯伸手去攔他。糧價滾到了百年罕見的底坑,糧商殺農民的價,大糧商殺小糧商的價,褚萬倉殺一切人的價!最後,他做夢想不道,老天爺殺了他的價。當他樂呵呵把低價買入的糧食堆滿他的萬間倉庫後,卻發現糧價還在飛快地下跌,湖南、安徽、陝西、河南……的糧商跟老狐狸一樣,成群結隊湧來,他們用比褚萬倉低一倍、兩倍的價,把糧食一船一船、一車一車地運走了。這時候,褚萬倉“義結金蘭”的曾帥曾國荃來向他借錢。打太平軍已到最後一刻了,曾國荃要擴軍、添武器、發兵餉,他不是借糧,是借錢。而褚萬倉已經沒有錢了,只有萬倉糧。他哭了一場,決定折價賣糧。但,沒人來買。糧食已然如火,誰都怕沾了它把自己燒進去。

第一章 兩全莊(12)

褚萬倉只得一折再折,折到他萬念俱灰,就要撞牆的那個晚上,一個客人來到了褚府,把他的糧食全都買走了。這個人就是包純善。

包純善不僅用盡了棗花的陪嫁,還把茂源錢莊的銀子全借光了。他買了褚萬倉的糧,還租借了褚萬倉的倉,就地囤糧。買糧、租倉、囤糧,除了褚萬倉一家,包純善幾乎把半個江漢平原的糧倉都包攬了。

棗花問包純善,如果糧價明年再痛跌,怎麼辦?包純善笑道:“總不會餓死吧,我們自己吃,我們家的糧一百輩子也吃不完。”但棗花噘嘴,搖搖頭,說:“我才不願坐著等死呢,不管是餓死還是撐死。你就帶我逃走吧,一對窮夫妻,攜手遊四海。”包純善攬她入懷,嘿嘿笑道:“好、好、好。”

翌年大旱,百日無雨,稻穗灌不了漿,結的全是空殼,稻子就成了草,片片的田野成了塞外傷心的草甸,農民把豬、牛趕入田裡,任畜生們亂啃亂嚼,或者提個籃子,背井離鄉。糧價就如官道上跑馬而過揚起的灰塵,一直揚上去;揚得比灰塵還要高,高很多。包純善在鎮子的兩頭各設了一個粥棚,架十口大鍋晝夜熬粥,接濟災民,包家鎮方圓四鄉八鎮百十村,沒有一個逃荒要飯的。其餘囤積的糧食,統統高價賣了。

褚萬倉瘋了!他遠沒有破產,但他咽不下這口氣,被氣瘋了。天氣炎熱得讓人跟狗似地吐舌頭,他連續七天七夜守在碼頭上,呆呆看著搬運夫一袋一袋,把他糧倉裡的糧搬上了別人的船。他終於哇哇大叫起來,撲在一隻糧袋上,哭著:“這是我的糧!我的糧!我的糧!”他的管家和家丁怎麼拉他也沒用,他和那袋糧絞在了一起。包純善就站在一邊,起初覺得好笑,後來又轉覺傷感,吩咐:“就把那袋糧送給褚老闆吧。”褚萬倉聽了,大叫一聲,又撲去奪另一個搬運夫肩上的糧袋。糧袋起碼有一百斤,猝不及防地打在褚萬倉臉上,他仰天倒下,後腦勺磕著一隻丟棄的鏽錨,身子一陣亂抽,瞪著兩眼就閉了氣。

包純善愣了,看著褚萬倉的屍體說不出話,慘然落了兩滴淚。

包純善這年一共賺了多少銀子,沒人算得清。他買了上千畝水田,建立了一支船隊,在武昌城開了自家的純善號錢莊,還在包氏祠堂邊蓋了一座懷仁書屋,去武昌城請來鶴髮童顏的先生,讓本族子弟不分貧寒,統統可以免費入書屋唸書。而他和妻子、母親依然住在三間土牆瓦屋裡,直到在粥棚喝過他的粥的農民們,一次次請他重新把“兩全莊”的匾掛出來。最後一次是他們在霧濛濛的早晨,齊刷刷跪在院門外,泣聲呼他:“包善人!”

棗花對丈夫噘嘴道:“別理他們,還不是當初那些沒心沒肺的貨色。”包純善說:“人家都跪下了,我們還要怎麼樣!”

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