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紹的眼裡,我和溫嘯天應該都是殺死她妹妹的兇手。
謎底好似一下子揭開了。我心裡有些難受,總歸有一條年輕的生命因為我而過早凋謝,又加重了我這輩子結下的業障。
施小川嘆了口氣說道:“可惜啊,交換生還沒念完,就自殺了。聽說是因為她被一個老頭子給玷汙了,真可憐,聽說那老頭,都夠她當爹的了。禽獸啊!這種人就該下地獄!”
我有些不信:“什麼?玷汙?”那我剛才邏輯非常順暢的推理都得推翻重來了,難道真和我沒關係?
施小川點頭:“對啊,九月底,她被人下藥帶到A市酒店的,醒來之後直接在酒店跳樓自殺,聽說自殺時手裡還拿著一張名片呢。不過,訊息很快被封鎖了。我知道這事情,還是因為我爸爸當時在那家酒店做值班經理呢。”
九月底、A市酒店、名片,我心裡出現了大片的塌方,傾盆的雨水正裹挾著渾濁的泥石流大面積地席捲著我的記憶。那裡一片狼藉。
我哆嗦著把照片又拿過來,我看著秦露的眉毛,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的虎牙,腦海裡終於浮現出那個景象:床上有個慌亂的女孩,披頭散髮,茫然無措。我冷冷地看著我媽去扒她身上的被子,罵“□”的聲音,打巴掌的聲音,以及這個女孩被打被罵後大哭時露出尖尖的虎牙。我離開的時候,照例給我爸的情婦扔了一張寫著“盧氏電子公司總經理閨女盧欣然”的名片,然後瀟灑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了。
雖然同學網漏洞百出,可我不至於對同學的臉一點印象都沒有。那時是大四,紀律性已經降到冰點,我沉浸在和溫嘯天暑假後的重逢,小別勝新婚般地,天天往他那邊跑,根本沒在九月份出現在班級的課堂上。也許秦露因為溫嘯天,早已認識了我,或者在學校裡暗暗留意我,可是我之前確實從沒見過秦露,在A市酒店裡是第一次見到她。我以為她不過是我爸歷任亂七八糟的情婦團之一,遠想不到後面竟有這樣的故事。
那麼,我扭曲人生的起源不是溫嘯天、不是陸輕天、更不是秦紹,而是我們全家。我爸下了藥□了秦露,我媽用暴力和惡語侮辱了秦露,而我,作為她的同學和情敵,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是我們全家,是我們全家一隻隻手疊著一起,把秦露推到了A市酒店三十多米的高空,讓她一夜之間失去了對生命的所有熱度,絕望、悲憤地跳下。秦紹對我的恨,對我們家的恨應是刻骨銘心。
以前所有的迷霧終於層層散去。秦紹對我的種種變態都有了理由,他和我說的一系列古怪的話都有了原因。比如他說聖誕節我們永遠不會快樂,比如大年三十他說他不願見我的父母,比如他說他巴不得我死,我這樣的人不應該有下輩子。
我有些恐懼不安,好似是我一直在黑夜裡前行,默默地等待著黎明的到來,可曙光始終沒出現,我忐忑不安地守株待兔,索性坐下來等著清早的太陽。可是,有人卻在我耳邊告訴我:你怎麼不摸摸你的臉,你被人蒙著眼睛了,白天已經輪流好多次,陽光也常常灑在你身上,你為什麼這麼執著地覺得,你是在黑夜裡呢?
對的,真相一直近在咫尺,是我自己矇蔽了雙眼,努力按照想象,安全地把自己打造成受害人的形象。秦紹對我表現出來的不合常理,我從未當面問過他,只是任由自己猜測。我是多麼熱愛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他,只有這樣,我才會心平氣和。我一直靠這個莫須有的罪行佔據著制高點,說服自己秦紹是個大惡魔,我是無可奈何的小綿羊。
現如今,我從受害者變成了兇手,多年來纏繞在我家的種種報應,老天終於指給了我看:盧欣然,你的業障何止一重,十八層地獄早已幫你預訂好了位置,就等著你早日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