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先他而去更加難受。大爺剛走不久,鄰居們紛紛過來安慰我。我常年離家,本來對鄰居也只是點頭之交,所以他們跟我說的那些話,似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牆磚。我知道如果把那層牆磚去了,他們的話就會如同大劑量的麻藥,會讓我失聲痛哭起來,這樣我就不會難受了。可惜那層牆磚被我越壘越高,他們越安慰我,我就越客氣地回敬。
也許安慰人的人也是有心理預期的,他們說節哀順變時,潛意識裡都期待那個受安慰的人會嚎啕大哭、抹幾把眼淚,這樣才能體現出一種相互的需要來。安慰的人覺得有成就感,受安慰的人覺得得到了治癒。唯獨我這樣的情況,他們沒有碰見過。他們跟我說:“人都會有這麼一天的,早晚而已。”我說“我知道”,他們又說:“你爸這病拖著也是遭罪,現在去了,早點解脫,早點投胎。”我說“我知道”,他們還說:“你們家就剩你一個人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你自己啊。”我還是說“我知道”。我機械地說著同一句話,才明白我之前做慣了別人傾訴的垃圾桶,已經忘記了怎麼把我現在的痛苦分擔給別人。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怎麼跟別人說:“雖然如此,我還是特別地傷心。”然後我一件件地開始說起我爸媽的往事來?
這樣的傾訴,我不會。我只會傳遞憤怒,我生氣時會說很多話,可當我傷心了,我卻不知道怎麼講。
大堂裡的燈光依舊昏暗。道士班子支起鑼鼓架子,鏗鏘鏗鏘地敲起來。有人負責唱,有人負責舞,彼岸的世界我不瞭解,也許這麼嘈雜的聲音能夠建立一座橋,讓我父母踏過一個個坎坷。因為二胡、竹板、鑼鼓之類的樂器演奏得洪亮,在這寧靜的小村落裡,我父母去世的事情很快人盡皆知。有些小孩好奇地趴在門口看,還有些大人也站在遠處看熱鬧。我看著他們,想著可能這種荒誕的表演,在最初時不是為了超度亡靈,而是離開肉體的魂魄為了告別這一世,特地請活人來熱鬧一下的,像是我們從小到大參加過一次又一次隆重的畢業典禮那樣。
秦紹坐在我邊上。大家在看戲之餘都已經發現了他,因為我沒有做介紹,他們大概已經預設為他就是我的老公。畢竟在老家,要是我這個年紀還不結婚,是屬於怪胎了。
秦紹早習慣了陌生人的關注,所以他一直默不作聲地陪著我。即便是這樣沒有任何音律可言的演奏,他也忍下來了。我偷偷地跟他說:“你就當日本的能劇看吧。”
因為噪音太大,秦紹附在我耳邊問我:“能劇?那是什麼?”
秦紹這樣親暱的動作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在民風還相對保守的老家,即便是夫妻,也不會表現得這樣。大家對公開場合男女之間事都只限於婚禮當天,所以在那天才會想盡辦法出各種三俗的點子為難新郎新娘。
我和秦紹擺擺手,不想再和他交流了。秦紹也感覺到了大家的眼神,乖乖地坐在破竹椅上。
等演奏暫停十分鐘時,秦紹問我餓不餓,我搖搖頭。
秦紹擔憂地看著我,說道:“你不吃東西怎麼行?這一天你就靠醫院的一瓶營養液撐著,哪裡受得住。”
他又露出珍愛玻璃瓶的眼神來。
我嘆了口氣說道:“你餓嗎?”
秦紹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現在倒有點覺得我們倆像是過日子的夫妻了。而且秦紹表現得很安靜很無害,讓人懷疑之前的他都是他的偽裝。
我說:“你也不會做飯,我現在也不可能做飯給你吃。這樣吧,你往外走,朝北邊走大概兩百米,右轉有條特別小的路,你往那兒走幾步後,拐進右手一個小衚衕裡,那裡有個特別迷你的小雜貨鋪。買的時候注意看保質日期,當心別買山寨品牌的飲料。”
可能秦紹這輩子都沒有被人支使跑腿過,又或者他從來不知道去地理位置這麼複雜的雜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