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綠子的眼睛,綠子也看看我的眼睛。我摟過她的肩,吻住她的嘴。綠子只是肩頭稍微抖動一下,旋即軟綿綿地閉上眼睛。約有五六秒,我們悄無聲息地對著嘴唇。初秋的陽光把她的眼睫毛投影在臉頰上,看上去微微發顫。
那是一個溫柔而安然的吻,一個不知其歸宿的吻。假如我們不在午後的陽光中坐在晾衣臺上喝著啤酒觀看火災的話,那天我恐怕不至於吻綠子,而這一心情恐怕綠子也是相同的。我們從晾衣臺上久久地觀看著光閃閃的房脊、煙和紅腦袋蜻蜓,心情不由變得溫煦、親密起來,而在無意中想以某種形式將其存留下來,於是我們接了吻,就是這種型別的吻。當然,正像所有接吻那樣,我們的接吻也不是說不包含某種危險。
最先開口的是綠子。她輕輕拉住我的手,似乎難以啟齒地說她有個正在相處的人。我說好像猜得出來。
〃你有可心的女孩兒?〃
〃有的。〃
〃那星期天怎麼老是閒著?〃
〃這複雜得很。〃我說。
隨即我意識到:這個初秋午後的瞬間魔力已經杳然遁去了。
5點時,我說要去打工,離開綠子家。我邀她出去簡單吃點東西,她沒答應,說怕有電話打來。
〃整整一大天都憋在家裡等電話,真是煩透了。孤零零一個人,覺得身體就像一點點腐爛似的。漸漸腐爛、融化,最後變成一窪黏糊糊的綠色液體,再被吸進地底下去,剩下來的只是衣服……就是這種感覺,在乾等一天的時間裡。〃
〃要是還有這類等電話的事,我來奉陪,不過可要搭一頓午飯。〃我說。
〃好的。連飯後的火災也準備好。〃綠子說。
第二天上〃戲劇史ii〃,課棠上沒見到綠子。上完課,我走進學生食堂,要了一份既涼又味道不好的便餐。吃完便坐在陽光下打量周圍動靜。就在我身旁,兩個女生站著聊個沒完沒了。一個像抱嬰兒似的懷抱網球拍,生怕掉在地上;一個拿著幾本書和雷那德·巴斯蒂的唱片集。兩人都長得如花似玉,談得津津有味。俱樂部活動室那邊傳來誰在練習低音提琴音階的聲響。到處都是三五成群的學生,他們隨便抓來什麼話題各抒己見,連笑帶罵。停車場裡有夥人在溜旱冰,一個懷抱公文包的教授繞開他們從場上穿過。院子當中,一個頭戴安全帽的女生趴也似的彎腰在地面上書寫美帝侵略亞洲如何如何的標語牌。一如往日的校園午休光景。然而在相隔許久而重新觀望這光景的時間裡,我驀然注意到一個事實:每個人無不顯得很幸福。至於他們是真的幸福還是僅僅表面看上去如此,就無從得知了。但無論如何,在9月間這個令人心神盪漾的下午,每個人看來都自得其樂。而我則因此而感到平時所沒有過的孤寂,覺得惟獨我自己與這光景格格不入。
不過細想起來,這幾年間我又究竟融入過什麼樣的光景中了呢?我記憶中最後一幅感到親切的光景,是同木月兩人在港口附近的桌球室擊球的場面。而且木月就是在那天晚間死的。從此以後,我同世界之間便不知何故總是發生齟齬,冷風乘虛而人。對於我,木月其人的存在到底意味著什麼呢?但百思不得其解。我所明白的只是:由於木月的死,我的不妨稱之為青春期的一部分機能便永遠徹底地喪失了。對此我可以清楚地感到和理解。至於它意味著什麼,將招致何種結果,我卻如墜五里雲霧。
我久久地坐在那裡觀望校園景緻和來來往往的男女,以此消磨時間。我也想到說不定碰巧見到綠子,但這天她終歸沒有出現。午休結束後,我進圖書館預習德語。
週六的晚上,永澤來我房間,問我今晚能否出去玩一玩,在外留宿的許可由他來辦。我答應說可以。一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