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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一共生活著七十人左右。此外有二十幾名工作人員(醫生、hushi、事務員等)。這兒的面積非常大,因此這個數字絕不算多——甚至不妨可以使用‘閒散’這一字眼。在滿目自然風光的廣闊天地裡,每一個人都在悠哉遊哉地打發時光。由於過於悠閒了,有時我甚至懷疑這不是活生生的現實世界。當然實際並非如此。我們是在某種前提下在這裡生活的,以至於才會有這種感受。”
“我在打網球和籃球。籃球隊是由患者(我並不願這樣稱呼,但沒有辦法)和工作人員混合組成的。但玩到興頭上,我便分辨不清誰是患者誰是工作人員了。這麼說是有些荒誕,雖說荒誕,而一旦玩起來,看周圍卻又的確覺得任何人都有些反常。”
“一天,我把這話講給主治醫生,他說在某種意義上我的說法是正確的。他說讓我們住進這裡的目的,並不在於矯正這種反常而在於適應它。我們這些人身上的問題之一,就在於不能承認和接受這種反常,他說,正像我們每一個人走路無不有其習慣姿勢一樣,感受方式、思考方式以及對事物的看法也都有其習慣性傾向,即使想加以改正也並非當即可以奏效的。如若操之過急,反而會影響到其他方面。無須說,他這種解釋完全是粗線條的,涉及的只是我們身上所有問題中的某一個的一部分。儘管如此,他話中的含義我還是若有所悟。我們或許果真未能自然而然地順乎自己的反常特性。因此才無法確定由這種反常特性所引發的痛苦在自身中的位置,並且為了對其避而遠之住進這裡。只要身在這裡,我們便不至於施苦於人,也可以免使別於施苦於己。這是因為,我們都已認識到了自己的反常,這是完全有別於外部世界之處。外面的世界上,大多數人意識不到自己的反常。而在我們這個小天地中,反常則恰恰成了前提條件。正如印第安人頭上帶有表示其部族的羽毛一樣,我們身上也帶有反常。我們在此靜靜地生活,避免相互傷害。”
“除了體育運動,我們還種植蔬菜。有茄子、黃瓜、西瓜、草薄、蔥、甘藍、蘿蔔及其他好多品種。一般東酉我們都種。還使用溫室。這裡的人們對種菜非常熟悉和熱心。看書,請專家指導,從早到晚議論的全是什麼肥料合適啦土質如何啦等等。我也愛上了種菜。看到各種各樣的水果蔬菜每天一點點長大,感到分外欣慰。你培育過西瓜麼?西瓜這東酉,膨脹起來活像小動物似的。”
“我們每天吃的都是這種新摘下來的蔬菜和水果。肉和魚自然也是有的,但在這裡久了,想吃魚肉的心情漸漸淡薄起來。因為每一樣蔬菜都水靈靈的,鮮嫩可口。有時也到外面採山菜和蘑菇。那時總有專家在場(想來這裡無一不是專家),告訴我們哪個可吃哪個不可吃。結果我來這裡後已胖了3公斤,體重可說是正好。都是由於體育運動和飲食有規律、講究營養搭配的緣故。”
“其餘時間裡,我們或看書或聽音樂唱片或織東西。電視機和收音機雖然沒有,但有個相當充實的圖書室,也有資料館。資料館裡從馬勒的交響樂全集到甲殼蟲樂隊,應有盡有。我經常在這裡借唱片,帶回房間聽。”
“這座療養設施的問題在於:一旦進入這裡,便懶得出去,或者說害怕出去。在這裡生活,心境自是平和安穩,對自己的反常也能泰然處之,感到自己業已恢復。然而外部世界果真會同樣如此容納我們嗎?對此,我心裡很不踏實。主治醫生說我現階段已經可以慢慢同外界人開始接觸。所謂‘外界人’,是指正常世界中的正常人。然而我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惟有你而已。老實說,我不大想見父母。他們被我攪得心慌意亂,見面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