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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我肅然起敬,〃可有成果?〃
〃難吶!〃綠子說。然後眼望著煙思考了一會,說:〃也許等得過久了。我追求的是十二分完美無缺的東西,所以才這麼難。〃
〃完美無缺的愛?〃
〃不不。就算我再怎麼樣也不敢那麼追求。我所求的只是容許我任性,百分之百的任性。比方說,我現在對你說想吃酥餅,你就什麼也不顧地跑去買,氣喘吁吁地跑回來遞給我,說'喏,綠子,這就是酥餅。'可我卻說:'我又懶得吃這玩藝兒了!'說著'呼'一聲從視窗扔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
〃這和愛似乎不大相干啊!〃我不無愕然地說。
〃相干!你不知道罷了,〃綠子說,〃對女孩兒來說,這東西有時非常非常珍貴。〃
〃就是把酥餅扔出視窗?〃
〃是啊。我希望對方這樣說:'明白了,綠子。怪我不好,我本該估計到你又不想吃酥餅才是。我簡直像驢糞蛋兒一樣愚蠢透頂、麻木不仁。為了表示歉意,讓我再去一次給你買點別的什麼。什麼好?巧克力餅,還是乳酪餅?'〃
〃然後怎麼樣呢?〃〃那我就好好地愛他,來報答他。〃
〃我是覺得相當不近情理。〃
〃可對於我,那就是愛呀!倒是沒有人能理解……〃說著,綠子在我肩頭微微搖了搖頭,〃對某種人來說,愛是從根本不值一提的,或者說非常無聊的小事萌芽的。要不然就萌芽不了。〃
〃有你這樣想法的女孩兒我還是第一個見到。〃我說。
〃其實這樣的人相當不少。〃她一邊擺弄指甲的底端一邊說,〃起碼我是認認真真這樣想的,也只能這樣想,不過把它照實說出口罷了。我從不認為我的想法與別人有什麼兩樣,也不去追求那種兩樣。坦率地說,我覺得她們統統是在自欺欺人或逢場作戲。因此有時候對什麼都討厭得要死。〃
〃想在火災裡死掉?〃
〃瞧你,那倒不是。單單是好奇心而已。〃
〃指在火災裡送死?〃
〃其實也不是,而是想看看你有什麼反應。〃綠子說,〃但死本身卻絲毫也不可怕,確確實實。不過被裹在煙裡嗆昏,直接昏死罷了。轉眼之間的事,同我見過的我媽和其他親戚的死法相比,一點不怕人。咳,我家親戚都是大病一場折騰得死去活來才死的。我總覺得怕是血統關係。要費很長很長時間才能咽那口氣,捱到最後連是死是活都鬧不清了,意識到的只是痛苦。〃綠子把萬寶路叼在嘴上,〃我所害怕的,是這種方式的死。就是說,死的陰影一步一步地侵人生命領地,等察覺到的時候,已經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了。那樣子,連周圍人都覺得我與其說是生者,倒不如說更是死者。我討厭的就是這個,這是我絕對忍受不了的。〃
過了30分鐘,火終於熄了。燒的面積似乎不很大,也沒有人受傷。消防車也只留一輛,其餘都掉頭跑了。人群吵吵嚷嚷地撤離了商店街。剩下維持交通秩序的警車在空蕩蕩的路面上來回旋轉著警燈。不知從何處飛來兩隻烏鴉,蹲在電線杆頂頭俯視地面上的光景。
火災過去後,綠子顯得有些疲憊不堪。身體有氣無力,目光呆滯地望著遠方的天空,幾乎不再開口。
〃累了?〃我問。〃不是累,〃綠子說,〃只是好久都沒這麼放鬆身體了,呼地一下子。〃
我看看綠子的眼睛,綠子也看看我的眼睛。我摟過她的肩,吻住她的嘴。綠子只是肩頭稍微抖動一下,旋即軟綿綿地閉上眼睛。約有五六秒,我們悄無聲息地對著嘴唇。初秋的陽光把她的眼睫毛投影在臉頰上,看上去微微發顫。
那是一個溫柔而安然的吻,一個不知其歸宿的吻。假如我們不在午後的陽光中坐在晾衣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