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長,而變得異乎尋常。
月光十分皎潔,我便關掉房間的燈,倒在沙發上聽威爾·埃文斯的鋼琴曲。視窗瀉進的明月銀輝,把東西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宛如塗了一層淡墨似的隱隱約約印在牆壁上。我從帆布包中取出裝有白蘭地的薄金屬水筒,倒進嘴裡一口,緩緩嚥下。一種溫煦的感覺從喉頭往胃慢慢下移,繼而又從胃向身體的各個角落擴散開來。我又喝了一口,然後把水筒蓋好,放回帆布包。月光似乎隨著音樂搖曳不定。
約摸過了20分鐘,直子和玲子從澡堂回來。
“從外面看,房間的燈全都熄了,黑黑的一團,嚇了我一跳。”玲子說,“我以為你打點行裝回東京去了呢!”
“那怎麼能。好久沒看見過這麼亮的月光,就把燈關了。”
“不滿好的嗎,這樣。”直子說,“噯,玲子姐,上次停電時用的蠟燭好像還有?”
“大概在廚房抽屜裡吧。”
直子去廚房拉開抽屜,拿來一枝粗大的白蠟燭。我點上火,把它立在菸灰缸裡。玲子對燭火點燃支菸。四周依舊一片寂然,在這寂然中我們三人圍蠟燭一坐,恍若世界的角落裡只剩下了我們三個人。悄無聲息的月影,飄忽不定的燭光,在潔白的牆壁上重疊交映,影影綽綽。我和直子坐在沙發上,玲子在搖椅上落座。
“怎麼樣,不喝點葡萄酒?”玲子對我說。
“這裡喝酒也不要緊嗎?”我不免愕然。
“實際是不允許的。”玲子搔搔耳垂,不好意思地說,“不過一般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喝的是葡萄酒啤酒之類,而且又不過量的話。我託一個認識的職員買回來一點點。”
“我倆常常把盞同歡咧!”直子調皮地說。
“不錯嘛。”我說。
玲子從電冰箱裡取出白葡萄酒,用開瓶蓋的工具開啟,拿來三隻玻璃杯。葡萄酒香酣爽口,彷彿在內院貯藏了很久。唱片放完時,玲子從床下面掏出吉他,開啟後不勝憐愛般地調了調絃,慢慢地彈起巴赫的賦格曲。雖然不少地方指法不甚姻熟,但感情充沛,疾緩有致,而且充滿柔情,充溢著對於演奏本身的喜悅之情。
“吉他是來這裡後才開始彈的。房間裡不是沒有鋼琴嗎?所以就……純屬自學,加上手指對吉他還不適應,彈得很不成樣子。不過我喜歡吉他,又小巧又簡單……就好像一間溫暖的小屋。”
她又彈了一支巴赫的小品,是組曲中的一段。望著燭光,喝著葡萄酒,諦聽著玲子彈的巴赫,不覺心神盪漾。彈罷巴赫,直子提議彈一支甲殼蟲樂隊的曲子。
“現在是聽眾點播節目時間。”玲子眯縫起一隻眼睛對我說,“直子來到後,我就日復一日地沒完沒了地彈甲殼蟲,活活成了可憐的音樂奴隸。”
她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彈起《米歇爾》,彈得非常精彩。
“好曲子!我,無比喜歡!”說完,玲子喝了一口葡萄酒,吸了口煙,“簡直就像霏霏細雨輕輕灑過無邊無際的茫茫草原。”
接著,她彈了《寂寂無人》,彈了《茱麗婭》。有時邊彈邊閉目閤眼地搖著頭,然後又呷口酒吸口煙。
“彈《挪威的森林》。”直子說。
玲子從廚房拿出一個招手貓形的貯幣盒,直子從錢包裡找出一枚百元硬幣,投了進去。
“怎麼回事,這?”我問。
“我點彈《挪威的森林》時,往這裡投一百元錢,這是規矩。”直子說,“因為我最喜歡這支曲,才特意這麼做的,表示打心眼裡喜歡。”
“還能成為我的買菸錢。”
玲子揉了好幾下手指,開始彈《挪威的森林》。曲子注滿了她的感情,而她又不為感情所驅使。於是我也從衣袋裡拈出一枚百元硬幣投進貯幣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