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算啦算啦。反正先在這兒看一會吧。我來唱歌給你聽。〃
〃唱歌?〃
綠子跑去下面,拿上來兩張坐墊、四瓶啤酒和吉他。於是兩人眼望團團湧起的黑煙喝起啤酒來。我問綠子如此做法是否會招致左鄰右舍的白眼。因為我覺得:面對附近失火的場景在陽臺上飲酒唱歌委實算不得正當行為。
〃沒事兒,管它!我們早已決定對周圍的事來個不屑一顧!〃
她唱起以往流行過的民歌。歌也好吉他也好實在不敢恭維,但本人卻是滿臉自我陶醉的神情。她唱了《檸檬樹》、《粉撲》、《五百英里》、《花落何處》、《快劃喲米歇爾》,一首接一首唱下去。起始,綠子教了我低音部分,準備兩人合唱,可惜我的嗓音實在南腔北調,只好忍痛作罷,由她一個人盡情盡興地引吭高歌。我口呷啤酒,耳聞歌樂,眼觀火勢,而且專心致志。眼見濃煙驟然騰空,旋即不大不小,週而復始。人們或狂喊亂叫或發號施令。報社的直升飛機自天外飛來,震天價地吼個不止。取完鏡頭便掉頭就跑,但願別連我倆的行徑也拍進去。警察的大音量擴音機對著幸災樂禍的圍觀者大吼大叫,命令他們再往後退。小孩沒好聲地哭爹叫娘,玻璃〃劈啪〃亂響。俄而,風頭開始倒轉,白灰狀物朝我們四周翩然飛來。然而綠子兀自吱吱有聲地喝著啤酒,自鳴得意地大唱其歌。會唱的一股腦兒全部唱罷,又唱起了自己填詞作曲的莫名其妙的歌。
本想給你做領菜,
可惜我沒有鍋。
本想給你織圍巾,
可惜我沒有線。
本想給你寫首詩,
可惜我沒有筆。
綠子說這歌叫〃什麼也沒有〃。歌詞不倫不類,曲調也怪里怪氣。
我一面聽她唱這驢唇不對馬嘴的歌,一面放心不下:萬一火燒到加油站,這座房子豈不跟著上西天了!綠子這時唱得累了,放下吉他,像曬太陽的懶貓似的歪靠在我肩上。
〃我創作的這首歌如何?〃她問。
〃別開生面,富有獨創性。很能體現你的性格。〃我慎之又慎地回答。
〃謝謝你。〃她說,〃題目叫……什麼也沒有。〃
〃似乎可以理解。〃我點頭道。
〃咦,在我媽媽死的時候……〃綠子臉朝著我說。
〃噢〃
〃我半點都沒傷心。〃
〃啊?〃
〃父親不在以後也一點都沒難過。〃
〃當真?〃
〃當真。你不覺得這太過分?你不認為我冷酷無情?〃
〃不過這裡邊有很多緣由吧。〃
〃是啊,嗯,是有很多。〃綠子說,〃複雜著呢,我家。不過,我一直這樣想:不管怎麼說是生我養我的父母,要是死了或分開了,該悲傷才是。可就是不行,完全無動於衷。既不悲傷,又不寂寞,也不難受,幾乎什麼感覺都沒有,只是有時候會做夢。夢到我媽,她從黑暗裡瞪著我,挖苦說'你這傢伙,我死了你高興吧?'其實也談不上什麼高興,死的到底是母親。只不過是說沒那麼悲傷。老實說,我一滴淚珠也沒掉。小時候養的貓死了還哭了整整一晚上呢。
〃怎麼冒這麼多的煙呢?我捉摸不透。既不見火,看情形火勢又沒加大。只管綿綿不斷地冒著濃煙。到底是什麼東西燒這麼久呢?我感到不可思議。
〃可也不能全怪我。我是有薄情之處,這我承認。不過要是他們……爸爸和媽媽……多少給我一點愛的話,我的感受就會大不相同,就會感到傷心點……〃
〃你覺得,沒怎麼被愛過?〃
她歪起脖子看我的臉,隨即深深點了下頭。〃介於'不充分'和'完全不夠'之間吧。我總是感到飢渴,真想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