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官位世襲,榮華富貴,已縱嬌成習,常將研習學問視為苦差,不屑一顧。此般子弟,不學無術,竟照樣升官晉爵。於是趨炎附勢者,雖腹中譏笑,仍竭盡吹捧之能事,博其歡心。這等子弟平日高傲自大,至高無上。但若時背運乖,父母仙去,家道中落,就會遭人輕海而孤立無援了。如此說來,做人總須博學飽識,再備大和魂乃得以強者面目見之於世。目前觀之,這未免耗心勞神,浪費時日。但將來登進仕途,成為國家棟梁,父母輩也含笑九泉了。目前雖爵位不高,但僅著父輩庇前,他人不致恥笑。”
太君長吁道:“體智謀深遠,自有道理。但右大將等人卻忽略於此,只道你封夕霧六位,甚感意外。且夕霧也為不悅,小孩子好勝心強,從來未將母舅的表兄弟放在眼裡,如今他們都身居高位,而他自己卻身著一身淡綠袍子,委屈得很呢。”源氏笑道:“小孩子家也知心生怨恨,如何了很!不過他年紀尚幼,尚不懂得的。”又覺得兒子很是討人喜歡,接著說道:“待他知書識理之後,此怨自會消解。”
夕霧人大學家研習漢學,源氏決定給他取個字號。此儀式在二條院東院內的東殿舉行。達官貴族,及殿上人等,都好奇地跑來觀賞。那些儒學博士睹此盛況,拘績不前。源氏對眾人說道:“不必拘忌小節,依照儒家之慣例嚴格執行,不得更變!”儒學博士便強自鎮靜,故作泰然之姿。有幾人身著借來之服,儀態奇特,極不稱身,卻仍自鳴得意,一副儒學大師之態。說話漫不經心,踱著方步,次弟落座。貴公子們見此奇景,忍俊不禁。
此次與會侍者,皆為老於世故,不苟言笑之人,只管執模斟灑。只因儒禮繁雜,雖右大將和民部卿等慎之又慎,終不合禮儀,遭到儒學博士斥責。一儒學博士呵道:“爾等身為奉陪之人,竟如此無禮!不知我乃著名儒者,真乃蠢笨之至!”眾人聽了,皆嗤之以鼻。博士又斥責道:“肅靜!無禮取鬧,速速退下!”如此一來,更可笑了。從未見過此種儀式之人,心中頓感稀罕。作為大學出身的公卿們,深諳此道,都頷首微笑。他們見源氏內大臣崇尚學識,教之於子,皆敬佩不已。
座中偶有人竊竊私語,眾儒家博士便厲聲呵止,斥責他們不懂禮節。暮色降臨,燈光搖曳。眾傅士板著臉,凸額凹腮,面黃肌瘦,一個個貌若戲臺小丑,實在可笑。源氏內大臣說道:“糟了!像我這樣頑劣之人,定要大受呵斥了!”只放隔簾而視。一些大學生姍姍來遲,見已座無虛席,轉身欲走。源氏得知,宣召他們至釣殿格外受賞。
儀式完畢,源氏召集諸儒學博士及學者賦詩。其他深港此道的王公貴族也留下來捧場。博士們吟賦律詩,源氏內大臣及諸人皆作絕句。題目由儒學博士選擇,均極富趣味者。夏日夜短,賦詩完畢東方已白,於是開始講解詩篇,任命左**為講師。此人眉清目秀,聲如宏鍾,朗誦詩篇氣宇別緻,風度翩翩,乃一德高望重的儒學博士。
夕霧出身名貴,享盡世間榮華。但他所作之詩,每句意味十足,勤學苦練之志也溢於言表。且詩中旁徵博引,如晉人車脫螢燈攻書與孫康臥雪讀經之典,信手拈來,讓人讚不絕口;就是傳入中國,也當屬名篇之列。至於源氏內大臣之大作,更是美妙絕倫。其間熱忱詠頌父母愛子深情之作,尤催人淚下。其後在世間流傳甚廣,讀者趨之若鶩。作者一介女流,才學平平,對漢詩鑽研不深。為避煩瑣,不再細言。
其後源氏內大臣繼續為夕霧入學之事奔波。他在東院為夕霧獨闢一室,請來一位博學之人為師,授其學問。既行冠禮,夕霧便難得去外祖母居所了。外祖母一向溺愛外孫,朝夕呵護,視作嬰兒。惟恐他在那邊不能專心讀書,所以源氏內大臣將他籠閉一室,每月只許前去拜望三次。夕霧苦悶不堪,心道:“父親怎如此嚴厲!我毋需苦學至此,亦可身居要職,兼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