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下了車,把摩托車藏進兩家店鋪之間的夾道里。
右前方,那間名為「卡多堡」的髮廊亮著燈,但玻璃門卻緊閉著,裡面既沒有顧客,也沒有店員。
「坐吧,可能還要等一陣。」她說。
我們在一個花壇邊的矮牆上坐下,一起觀察著那間髮廊。
「你一定在懷疑,街上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她問。
我點點頭:「如果濟南只是一個三線小城市也就罷了,凌晨街上的確沒人,但濟南是個省會城市,就算再晚或者再早,街上都應該有人有車才對。否則的話,這豈不就變成一個鬼城了?」
她笑起來:「你說得很對,但你能不能思考思考,我為什麼單單挑今天過來破陣殺敵?」
我語塞,因為我覺得選擇今天動手,並沒有特殊的含義。
「回答不出吧?讓我告訴你——我計算過,只有今天這一刻,濟南城的所有街道連個人影都沒有,因為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生物鐘在執行,到了這一刻,大家遇到了時間概念上的「最大公約數」,就全部離開了街道,回到自己家或者是在公司加班。於我而言,只要資料採集夠多,就能準確計算出這一刻,絕對不會出現驚擾百姓的混亂現象。選擇此刻動手,既然沒有老百姓圍觀,就可以放手拔刀,痛痛快快地殺敵了。」她認真地向我解釋,絲毫不嫌囉嗦。
在我的人生中,從沒有一個人像她一樣,就嚴厲果決,又循循善誘,甘心拿出時間來,解答我心裡的任何疑惑。
上天無眼,肆意捉弄。我剛剛找到她,轉瞬間又要失去她了。
「謝謝你。」我由衷地說。
「謝我什麼?」她問。
我躊躇了一下,忍著心裡的波瀾起伏,不動聲色地回答:「謝謝你帶給我的一切。」
要謝她的地方很多,最根本的,我是那嬰兒,而她就將嬰兒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人。如果沒有她,也就沒有嬰兒,沒有今日的我。
「不要說下去,把一些話留在心底就好。」她說。
我們之間只隔著一層窗戶紙,輕輕一戳就破。但是,她及時地阻止了我,也阻止了我的眼淚。
「人生的路太漫長,話都說盡了,以後走路就累了。」她意味深長地說。
我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從前我不知道父母何在,只覺得遺憾,並不感到哀痛。現在,如果我知道她身患絕症,已經不久於人世,這份痛楚就像一根尖刺,狠狠地紮在我心上。
不捅破母子相認的那層紙,至少我心裡還會掠過「她是不是母親」的疑惑,自己騙過自己,心裡會好受一點點。
側面,長春觀街、剪子巷深處傳來一陣男女嬉笑打鬧之聲,距離此地大約五十步。
「我教給你殺人之術——人在江湖,不殺人無以立足,這是必須學會的技術。」她站起來,向我伸手。
那把寶刀就藏在我的胸前,此刻拿出來,還帶著我的體溫。
「打蛇要打七寸,一招斃敵,除惡務盡。」她接過刀,並不拔出來,而是貼著牆根的暗影走向剪子巷。
「今天晚上收穫太大了,十五根金條,還有二十萬塊現金,外加金銀首飾。一趟下來,總收入超過一百萬,爽……」
「情報準確,麗麗頭功,分錢的時候可以多分一份……」
「哎呀別吵了別吵了,忙活了半晚上,我都餓了,回去煮麵吃……」
「煮麵煮麵,這個小妞兒怎麼辦?」
男男女女的吵嚷聲中,又夾雜著一個嚶嚶哭泣的少女之聲。
我坐不住,循著她前進的方向跟過去。
長春觀街比飲虎池街還窄,而剪子巷轉入長春觀街之前的那一段,名為盛唐巷。在前清時,盛唐巷曾出過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