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璧隨手拾起一個籃子,沿路採摘蔬菜,一直走向正北面的一排簡易房。從她的表情看,似乎不想開口,刻意讓我們保持冷靜。
進了房子,她把菜籃放在旁邊,徑直到餐桌邊坐下。我沒有問任何問題,因為我想問什麼她都知道,而且她想回答的話,不用我問,就可以回答。她若守口如瓶,就算問也問不出個端倪。
「別擔心芳芳,長江裡的人才一個頂一萬個,不會在濟南翻船,當下,我們要解決的問題是忘掉趙王會,全力以赴對抗新的敵人。」
「新的敵人是誰?」我問。
「鏡室裡的危機。」她慢慢地回答,「鏡室不屬於任何人,它的危機是全社會性的。目前來看,如果我們不出頭解決,沒有人能解決這些事。」
連城璧很冷靜,語氣也很平靜,似乎忘掉趙王會是一件小事,根本無足掛齒。
「好。」我只回答了一個字。這一個字其實也能頂一萬個字,因為很多問題現在問,她也是無法給出答案的,只能邊走邊看。
「吃完飯,我們去見言佛海。」她又說。
我點點頭,有言佛海,進入鏡室不是問題。如果長江的人真的能夠搞定趙王會,一切事情就變得非常熨帖了。我擔心的是,乾渠邊的戰鬥似乎並沒有結束。
我們沉默地坐了一陣,有兩個農婦端著託盤進來,把四菜一湯和兩個饅頭放在桌上。
「吃飯吧。」連城璧說。
菜雖然很粗糙,但勝在原汁原味。如果不是心事重重的緣故,四菜一湯一定會一掃而空。
飯吃到一半,連城璧就放下了筷子:「我吃飽了,你慢用。」
不知為什麼,她的表情比剛才沉重了一些,似乎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我也放下了筷子,靜靜地看著她。
「槍打出頭鳥。」她說,「出頭的椽子先爛。」
很明顯,這句話指的是趙王會、趙天子。
趙天子說的那些囂張的話,已經是大逆不道到了極致。在一個和諧社會中,講的是法治、法律、法規,絕對不可以用江湖上那一套解決各種明面上的事。說穿了,江湖人做的很多事,是拿不到桌面上來講的。如果有人擺錯了自己的位置,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白道上的決心,那就是自尋死路。
「這也是好事,最起碼他為秦王會探明瞭一塊雷區。有了這個前車之鑑,再繼續走下去,起碼會就比較安全了。」我說。
連城璧點頭:「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件好事。」
「那你又為何愁眉不展?」我問。
連城璧豎起大拇指向上一挑:「同樣,我們頭頂也蓋上了一塊天花板,任何人碰觸到天花板,都會被擋住。這樣的話,很多人就沒有了奮鬥的動力。你說呢?」
天花板這個詞,一向是用在職場上,代表著管理層截斷了向上晉升的道路,使得員工失去了工作的動力。
連城璧這樣說,她口中的天花板,一定指的是稱王稱霸的決心。
秦王的野心不次於趙天子,將來也是要稱王稱霸的,有了這塊天花板,秦王將來的命運,也很可能與趙天子相同。於是乎,長江的存在,對所有幫派的威脅是同樣大的,不分彼此,也不會厚此薄彼。今日,芳芳為代表的長江人馬消滅了趙王會,也許到了明天,他們消滅的就是秦王會。怪不得連城璧的臉色會這樣難看,因為任何人想到這個問題,都不會輕鬆。
「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說。
連城璧陡然轉頭,緊緊地盯著我:「我們的命運不由我們決定,由誰來決定?夏先生,如果我們的命運需要別人來決定,那我們跟吊線木偶還有什麼區別?我現在想的是,我的命運必須要由自己決定,絕不假手於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