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殺玫瑰女之時,韓映真用力過度,此刻需要放鬆休息。
「不是她,是我。」我反駁血月師。
「如果你肯跟隨我進……圓光縮地術,我們就能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血月師咳嗽兩聲,艱難地把這句長話說完。
我點點頭,血月師抬起指尖,遙遙地向我面前一指,然後以我的胸口為中心,慢慢地畫了一個直徑三尺的圓圈。
「嗯,夏先生,暫且不要——」韓映真開口,但她的話只說到一半,我與血月師之間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水泡,直徑足有兩丈,把我們兩人細密地罩在其中。
那水泡是半透明的,依稀能看到外面的情形。我向韓映真看,她急促地追過來,伏在水泡上,用力拍打,張口呼喚。可是,水泡阻隔了一切聲音,我什麼都聽不到。慢慢的,水泡變成了乳白色,外面的景物全都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
「我在菩提樹下不飲不食七日,瀕死未死之時,忽然有聲音說,圓滿了,大圓滿了。於是,我頓悟了圓光縮地之術。縮地,只是距離上的改變,但這種奇術能夠將時間、歷史一起微縮排來,讓我在一張天幕之上,看到過去百年、方圓千里的世界變化。就是現在,在大千世界中找到你吧,一旦找到你,就能明白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血月師說。
一進入氣泡,他就變得中氣十足,語速加快,口齒清晰,似乎突然間年輕了三十歲。
氣泡壁上漸漸浮出彩色的靜止畫面,有山水河流、亭臺樓閣,也有行人車馬、販夫走卒。不過,所有人物都是古裝打扮,神態做派,跟現代人有著明顯的不同。
我看了十幾秒鐘,脫口而出:「大師,這不是《清明上河圖》嗎?」
那幅曠古名畫表現的是京城繁華街道、市民安居樂業的淳樸風情,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從小到大,我在博物館中無數次看過其仿品,對它十分熟悉。
「是,也不是。你在市井之中能不能看到自己?」血月師問。
我快速地逡巡畫面,每個人都是古人,怎麼可能有我混雜其中。
「大師,這裡面不可能有我。」我說。
血月師向我走來,跟我並肩而立,仰面向上看著。氣泡正在膨脹,那幅畫也跟著變大,所有細節被放大數倍。
「一定會有的,它能包羅永珍,將萬事萬物熔於一爐。如果沒有你,只能證明你的思想不夠集中。再試試看,一定有你,一定有你……」血月師喃喃地說。
我的目光掃到一座臨河小亭時,突然停住。亭子是八角形的,亭柱之間的欄杆十分堅實,共有四人坐在上面,坐姿各不相同。
吸引我目光的是最靠近大街的那人,他把左腳抬起來,放在欄杆上,左手的肘部壓在膝蓋上,手掌托腮,目光望向街對面,似乎正在沉思。
這個坐姿也是我經常用到的,在曲水亭街北頭的曲水亭上坐著看百花洲的風景時,就是採取與畫中人同樣的姿勢,常常一發呆就是幾個小時。
看到他,就彷彿看到了之前不思進取的那個我。
街對面,有人坐在河邊,赤著雙腳伸進水裡,悠閒自得地遠眺河邊的風景。我隱約想到,再年輕一些的時候,夏天不懼溪流冰涼,最愛赤足戲水。那麼,這個人也是我,雖然衣著相貌不同,可做過的事卻是一模一樣。
我的思路一旦開啟,頓時覺得《清明上河圖》中的幾百人個個是我,只不過年齡段不同而已。
「原來……原來這幅畫是這樣欣賞的,從前看的,全都不對。」我恍然大悟。
世人看《清明上河圖》只是觀賞其繪畫技法、用墨手段、勾勒細緻、構圖完美,卻誰都沒有意識到,畫家竟然在畫中埋下了如此深厚的哲學道理。